編者按:至2008年8月初中國當代藝術網執行主編徐盛(兼《藝術經典》執行主編)就吳冠中2007“絲網版畫新作”問題討論以來,絲網版畫與印刷復制品問題在業內引起一番討論,百雅軒也在其他媒體上做出了一定的回應,徐盛就這些回應再次與版畫家應天齊先生做了對話。
徐盛:百雅軒最近又推出了王懷慶的版畫,您怎么看?
應天齊:提出復制印刷品緣何成為原創版畫的問題這么長時間以后,(從08年8月起)百雅軒正面和非正面的對這個事情都有回應。比方說,我看到上海證券報上有寫“百雅軒以攻為守,力推王懷慶的版畫”,李大均本人也接受了《南方都市報》對他的采訪,對本人提出的質疑做出了正面回答。我覺得這些文章在某種意義上是對我們的一種回應。
李大均為推廣王懷慶的版畫有些說法頗耐人尋味,有關文章介紹,王懷慶有兩種版畫,一種是銅版畫,(畫家本人親自去巴塞羅那專業的銅版畫工作室制作),一種是絲網版畫“水墨人體”(“由百雅軒版畫院和藝術家共同創作”)。
作為一個版畫家,我很欣賞王懷慶做的銅版畫,是運用了版畫特有的藝術語言。百雅軒提出了王懷慶的這個銅版畫可以叫做“原創版畫”,因為“完全是(王懷慶)他自己動手”。 另一種是水墨畫的“復制版畫”,是百雅軒做的,強調“畫家參與了從制版到最后簽名認可的整個過程”對此我不能茍同。我以為畫家就是參加進去也不能說明版畫的原創意義,因為他不是利用這個技術去創造,而是復制他的水墨畫。對于這一點,李大鈞也提出能否分一分,他說:“可以考慮提出‘非原創版畫’的概念,有別于‘復制版畫’”。我覺得李大均先生在認識上有所提高,他在思考這個問題了。在我提出對吳冠中絲網版畫的質疑后,他能提出了“非原創版畫”這個概念是可喜的,李大鈞起碼承認了“原創版畫”的存在,這是我將這個問題提出以后的一個收獲。但是,他提出的所謂“非原創版畫”的概念卻又與自己之前的說法相矛盾,從語意結構來分析,“非原創”即“不是原來的創作”,也就不是原作!辭海中對“原”的解釋為“原來、起初”。對“原稿”的解釋為“未經他人參與”。對“創”的解釋為“始造之也”。李大均的“非原創版畫”在語義上看來既非“始造”也非“原來”又有“他人參與”,提出這一新的概念就等于承認百雅軒制作的不是原作,那就是印刷復制品無疑了。
李大鈞在商業的運轉上還是挺成功的,對中國藝術市場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他的問題是把自己定位于一個畫家、理論家的角色去代替藝術家或理論家發言,我覺得他的身份錯位了,由于他知識結構的欠缺,對一些問題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而在理論上肯定會自相矛盾、漏洞百出。一家畫廊或經營藝術的商人,未必非要改變身份進入理論家或批評家的位置,探討藝術的界定、藝術的源發、藝術的創作流程,這是畫家和理論家的事兒,畫廊或經營藝術的商人因為其身份與利益相關,作為藝術經紀人是不具備學術話語權的。
徐盛:媒體上刊載李大鈞說您“對絲網版畫的認識膚淺而無知”。
應天齊:這個我聽說了,他說“應天齊是搞木版畫的,他不知道什么是絲網版畫。”而且他認為我是僅憑百雅軒的一本畫冊斷定他這個東西不是原創版畫。實際上我在深圳、在上海藝博會、杭州藝博會上都親自仔細看到過百雅軒這些復制品的原件。版畫分為平、凸、凹、漏:平版畫是石版畫,凸版畫是木刻,凹版畫是銅版畫,漏版畫就是顏色通過網眼漏印下去形成圖形,就是絲網版畫。早在遠古時代,先民們就有利用植物葉子干枯后的經絡作為一種漏印的網來印制圖形,這是最早的絲網版畫。西方早在14世紀,騎士圣·約翰把瀝青涂在網上,然后繃在木桶上印成香蕉的形象。之后,中國古代又有用人的頭發或其它毛發織成網作為網版印制圖形。絲網版在工業上的運用很多,比如印染業印毛巾、印被單。上個世紀以來,絲網印刷成為一種不可忽視的工業力量,廣告、紡織、印染、玻璃、陶瓷、電子產業中的電路板和生化器械,大幅面的數碼印刷、光盤封面印刷等商業印刷也都普遍使用這一技術,決不如李大均所說是一種版畫的新品種。
本人從事版畫創作四十余年,上世紀八十年代就做過許多絲網版畫。絲網版印制技術隨著歷史的發展越來越進步,比如,發明了感光膠,把感光膠涂到網上,然后利用透明片畫圖,畫完后透明片擱到拷貝臺上,再把網擱上去感光,透光部分能感光,畫過圖形的部位不透光沒有感光,再用溫水沖網,沒有感到光的膠就化了,感到光的膠就不脫落,圖形自然就留下了漏印的網眼。現在利用印刷透明菲林片更加便捷,使用電腦數碼分色制版技術更加先進,過去我們要在暗房里感光,現在任何光線下感光都沒有問題。顏料也從油性顏料發展到水性顏料,我相信還會進步,但通過網漏印這一點是其根本,否則不能稱為絲網版畫!百雅軒目前還沒有做到最好,吳冠中先生評價也只是“個別的已近乎亂真”。
我還是強調這個觀點,版畫藝術家是利用這一技術去創造了版畫藝術,百雅軒是利用這個技術去進行一種工業化的生產,進行復制,無論畫家參與不參與,它都是一個復制的手段,而不是畫家的創造手段。之前我們談到,國際版畫規定中強調藝術家本人要親自用版去創造。王懷慶的原創銅版畫改變了他的油畫,跟他的油畫是不一樣的,所以他親自去巴塞羅那專業的銅版畫工作室親自獨立制作,(而不是參與),和李大鈞提出的王懷慶介入到百雅軒水墨畫印刷制作工序中是不同的。這一點李大均是承認的,并在王懷慶版畫的商業推介中加以區分的。(見《上海證券報》08年11月1日3版)
李大均通過媒體對我說:“藝術最后要歸結到藝術品本身的效果和質量,原創的東西不一定好,甚至可能是垃圾,原創的作品也不一定比非原創的好。”這里面又產生了問題,首先什么叫“非原創”?如果根據創作理論體系我們來認定“非原創”,那么你做得再好的“非原創”(復制品)也只能與“非原創”去比較,不可能拿來跟原創作品比較。哪怕是再沒有價值的原創作品,你都不能跟它比較,因為不是一個范疇。正如我們不能說《夢娜麗莎》的復制品好過吳冠中先生的油畫原作一樣,這是李大鈞認識的一個誤區。
李大均談到藝術在發展,“藝術家也不一定親自動手,比如雕塑、裝置、新媒體等,藝術家只要出創意,可由團隊完成。” 李大均在這一點上混淆了后現代藝術和架上繪畫之間的區分,尤其混淆了平面繪畫和雕塑、裝置的不同。裝置和雕塑歷來就不能和平面繪畫比較。因為其制作龐大,作品是立體的多面的,不是平面的,他們都是有人幫助完成的,有可能是一個團隊,有時藝術家做一個小的泥稿就可以了,剩下由工匠去完成。但是平面繪畫不是這樣的,畫家只要參與創作都要署名。比如說,首都機場的壁畫,張仃帶著學生去畫,都是要署名的。如果是一個團隊共同創作完成吳冠中版畫,并“創造了吳冠中新的版畫藝術語言”,那參與者也是要署名的,我們沒有看到這種共同創作完成的版畫上有其它創作者署名,他們僅僅是復制者,不是創作者。
我們不要混淆概念,復制品只能和復制品比較,架上平面繪畫只能和架上平面繪畫比較,雕塑、裝置、新媒體也只能在自己的范疇相互比較。原創和非原創也要在兩個概念下分開比較才是正確的。
徐盛:百雅軒在《南方都市報》上說您“是一個善于炒作的人”,“有個人目的的炒作”這個您可以解釋一下嗎?
應天齊:我覺得李大鈞先生說這樣的話已經拋開理論探討對我進行人身攻擊了,我和他從未謀面也不認識,更未有過任何合作,他根據什么事實對我做出這樣的評價,你要拿出根據來,我是以什么個人目的進行炒作。如果說不出來,實際上是對我個人名譽的侵害,說這樣的話是要負責的。
另外,大家注意自己的發言,我很尊重吳冠中先生的藝術,甚至我沒有說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只是說他可能治學不嚴謹;至于百雅軒為什么這樣做,我還是抱著一個疑問。通過他們的一個回應,我覺得他可能出在一個根本問題上,就是他超越了自己的商業身份來談并不屬于他議論的話題。李大均談理論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許是商業目的,或許是他對學術感興趣,我們姑且不去評價。那么,作為一個商業機構以理論來界定自己銷售的作品是違規的,一個理論家是不能去開畫廊的,我們必須提醒他,因為你在賣東西,你就不能用學術、用理論來吆喝自己的東西好。比如說,李大均著文“略記吳冠中先生的絲網版畫藝術”,這就是一篇學術論文,但是他在這個論文里卻寫了吳冠中先生的版畫收藏潛質如何,增值空間有多大,這就不是對吳冠中先生藝術的一個討論,反而變成了對吳冠中作品在市場上的推介廣告。
我不是和百雅軒過不去,也不是和吳冠中先生過不去。我想得更深的是,如果再過20年,拷貝和印刷技術肯定是要超過今天的。百雅軒現在做的這個東西(吳冠中先生水墨作品的復制品),吳冠中先生也說了,“個別的已近乎亂真”。那么再過20年,有可能連藝術家自己都分辨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我們在美國科幻大片里也看到,克隆人的產生讓真實的人回不了家。在這里,其實已經把問題提出來了,就是真假混淆以后對人類本真性的一個擠壓。
早在上個世紀西方最重要的哲學家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里面就提出了這個問題,他提到“在機械復制時代,我們人類本真性的喪失會遭遇一種混亂。”這不是吳冠中或者百雅軒的問題,擺在我們面前的是藝術和科技之間的問題。它每時每刻都會和我們發生關系,所以在更發達的科技時代到來之前,作為藝術家,我們要保護我們的藝術不要受到高科技的傷害。我覺得這個世紀就是科技與藝術的戰斗,我們盲目地泛濫地使用這種科技手段,并且混淆印刷復制品和原創、原作的界線,必然對藝術本身造成傷害!
我對百雅軒和吳冠中先生沒有任何成見,只是站在科學和藝術的角度去思考,去提出問題。百雅軒作為一個藝術品的復制機構,或者一個畫廊,他們不是專業的學術機構,在這個問題上產生的一個錯誤或者是一個混淆,只要不是出于盈利目的而有意混淆,我覺得沒有關系,吳冠中先生是明確認定這是一種“復印與克隆”,但對百雅軒市場宣傳的默認也會對市場產生誤導,只要把它糾正過來就可以了。制作有畫家簽名印刷復制品的做法國內國外都有,我在歐洲考查期間參觀過法、德、西班牙的多家制作工坊,在國外并沒有問題,大家都很清楚并進行區分,歐美畫廊在銷售時都會聲明這一不同,百雅軒的問題出在一定要把這樣的東西說成原作、原創,甚至稱“吳冠中先生創造了新的版畫藝術語言”,把舊作當作新作,把墨彩畫稱作原創版畫藝術,就讓人不能接受了,這樣的做法肯定是值得商榷的。
百雅軒在這個問題上應主動澄清,從長遠的角度來看,科技被我們人類掌握,就能有效地傳播我們的藝術,同時也證明了藝術的唯一性和本真性及其價值。如果科技吃掉藝術,就會造成混亂,使人們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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