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川淮
陜西省藝術研究所副研究員
人有人緣,畫亦有畫緣。
我知道李雪峰這個名字已有十年,但一直未見,只見其畫。從畫中我想這雪峰可能是一個英俊瀟灑的人,或許還留著長長的頭發,一見就像藝術家似的。乙酉年的初夏我才見了這個叫雪峰的畫家,有意思的是,他較胖,話語吶吶,一臉憨厚的笑,一點不像是什么畫家,一身潔凈、這讓我想他倒很像一個工程師。天地造化真是奇怪,就這樣的人能畫出那樣純粹的畫,神!
他的墻上就掛著他的畫。我驚異他的畫。我覺得他的畫把他拉得很遠。我感到那些畫都特別得靜。花靜靜地開著,鳥兒的撲閃撲閃翅膀瞪眼瞧著這世界。那根靜靜的藤蔓從畫外纏繞進來,拉扯著畫里的那片天地……
小小的眼睛的雪峰,在他的畫前只是那一臉憨厚的笑。人不可貌相,天底下這畫家也不同,我和雪峰在一塊,不用飲酒,只是埋頭喝茶,拉著閑話,卻處處又透露著畫“機”。當時雖是初見,我卻立刻就喜歡了這些畫和創作這些畫的雪峰,我恨不得將這些畫全部揭走,我有些沖動。
雪峰的畫實際上都很簡單,幾朵花,幾根蔓,幾個鳥,幾片葉,連延著成了一個景。但這里有境界、有氣息、有精神。而這些畫又連通著很多我們要表達的、精神上所渴求的。中國畫很怪,水墨似乎誰都能去畫,但畫出境界,畫出心性卻很難。雪峰的畫已經達到了一個高度,這種高度就是他用筆墨表達了他的心境,并能傳達到我們觀者的感覺和心靈中來。
中國的花鳥畫自明清以來,有兩個高峰:徐謂和八大。如今轟轟烈烈的畫壇里都看到不少作偽的徐謂和作假的八大,看到扎勢,唬人,涂抹,煽情……畫壇成了市場,畫人不少像商人、掮客,成了浮躁喧囂的社會里風風火火的人。當然,我也驚異于這些人的創造,驚異于他們每日作畫幾十張。當我看到商人們拿到厚厚的票子換來的都是那些拙劣的畫的時候,我只能無語。而在雪峰這里,你能感覺著古人的根脈從雪峰那支筆里扎著,感覺那筆墨原來是要珍惜地用一顆心來畫著,感覺那一筆一畫里的法度是不少古人的重疊與創新,是生命的重疊,精神的重疊。如今外面的世界熱鬧得很,但外面的喧囂被雪峰堵在門外,雪峰可以一整天整天地看著八大,一整天一整天地在宣紙上一筆、又一筆、再一筆……
雪峰的畫,透露著一種悟,他善于結合,他結合著八大,結合著徐謂,也結合著書法。雪峰的作畫,分明在是畫“道”,八大的簡約,徐謂的傳神,書法線的力度,他都熔鑄之。雪峰有一顆靈慧的心,更是小心翼翼,如覆薄冰般地勾勒著每一個線、每一個點。他有意與當下的畫家們拉開了距離,著意在古人那里取精神。雪峰用筆非常干凈和準確。雪峰作畫的每一筆,絕不拖沓,更不含糊,他要是以少勝多、知的守墨,他要用筆墨先征服自己。雪峰給自己作對比的,正是古今的書畫大家。石濤《畫語錄》中說:“于墨海中立定精神,筆鋒下決出生活、尺幅上換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在喧雜的鬧市里雪峰能靜下心來畫畫,立定精神要與古人作映照,便畫出另外的一種境界。雪峰畫中的氣息是純正的,也是純靜的,他把線與點都交待得很清晰,不含混。所以,他的畫作是透亮的,他讓你看見筆墨,而這種筆墨是他對古今畫理的參悟而來,看似隨意卻是苦心經營中而來的。“不蕩胸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莊子·庚桑楚》)。唐宋之際,佛教禪宗推崇“禪那”的精神--靜其思慮,靜中思慮。雪峰是在自我自覺地靜悟中體驗的,雖然他還只有30多歲,但他繪畫的筆力與他的所思所悟,卻超越了他的年齡,雖然他的畫作也時有浮躁和火氣的地方,但他的畫境,品位在當下的陜西畫壇卻是殊為難得。他在走著一條寂寞與孤獨之路,不事聲張,安心作畫,享受著空虛明凈,閑和自在所帶來的身心的愉悅。畫中的隱光蹈晦是表面的,呈現的是另外的野心,雪峰以畫為道,實際上追求著自己的大境。
雪峰畫作的另一個特點是簡約。這種簡約明顯是他在學習和借鑒八大的心得。我總認為,無論繪畫還是書法,達到真正上的簡約的境界,精神上須是和古人的精神接通的,而且身心又必與自然的世界相融。簡約不是孤寂,不是單調,相反,它是豐富的充滿著生命氣息的勃勃動力。水墨畫簡約中的豐富是西方油墨難以達到的至境,雖然簡約,卻至遠幽邃。簡約的境界,是畫家與自然的神會,是精神超越物器的反射,更是老子所謂的“知白守黑”哲學命題在繪畫上的體現。雪峰的畫,用心頗累,用筆卻省。惜墨如金,點彩若珠。他的畫作是他對古人的參悟與匯報,你可以從中看到他對古人的那種虔誠,那種交流,更能看出雪峰本人那種超脫,拔俗的心態。
“縱使筆不筆,墨不墨,畫不畫,自有我在。”(石濤語)在當下利欲熏心、浮躁飄虛的情境下,雪峰的水墨花鳥畫無疑給我們精神上很大的撫慰。雪峰今后的造化不可限量,僅憑他現在的狀態,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會結出什么樣的果呢?
我想把他的畫珍藏起來,在無人之際,泡一杯釅茶,點一支煙,就那樣對望。“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讓自然相生相滅,讓無邊的花草和空中的鳥兒繞我而長,繞我而鳴……
2005年12月于長安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