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聞
生活經驗不只向畫家提出應該畫什么,也向畫家提出了應該怎樣畫。缺乏生活經驗的創(chuàng)作構思,難免產生連作者自己也不激動的向壁虛造。缺乏生活經驗的藝術批評,很難從主觀主義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但四川美院油畫展,例如朱毅勇的《山村小店》對此卻作了應有的補充:藝術反映生活的結果,是不是比生活自身更便于認識,這卻要看畫家自己對生活的認識是否深入,是否擁有獨到的見地。
當畫家們強調感覺的重要性時,我這么強調認識是否有點不對味呢?《山村小店》使我覺得,畫家對生活的特殊點的敏感,也基于他對生活擁有比較深入的認識;感覺也是一種認識過程,認識的深度和敏銳的感覺往往是互相作用著的。我覺得這一作品的顯著優(yōu)點,在于他對生活的反映和常見的那種記錄式或圖解式的作風大不相同。它那生動的形象表現(xiàn)了舊事物正在轉化為新事物的矛盾,形象的生動性主要表現(xiàn)在反映了新與舊的對立及其發(fā)展趨向。前年我經過四川山區(qū),所以覺得這幅畫反映了生活的真實。山區(qū)如今還比較貧窮,這幅畫真實地反映了山區(qū)生活的簡陋狀況。然而包括四個背向觀眾的女孩子,不只使畫面充滿了喜悅的氣氛,而是預示著人民的物質生活以及精神生活的光輝的未來。青年畫家沒有忽視這樣值得重視的未來,造型藝術才能在瞬間的生活現(xiàn)象的描繪中,相應地反映了事物的發(fā)展過程。畫家們正在努力從平庸的報導式或缺乏感情的圖解式說明式的作風的影響中解脫出來,而且達到了“無畫處皆成妙境”的藝術高度,這新收獲是令人高興的。
平庸地給生活現(xiàn)象作記錄,畫面記錄著生活的一屑現(xiàn)象,正如只從觀念出發(fā)而不是從實際出發(fā),用形體和色彩給某種現(xiàn)成的觀念作圖解那樣,只能證明作者缺乏生活經驗和對于實際生活缺乏獨到的認識。基于我自己的這種認識,所以覺得馬一平的《回春之曲》、何多苓的《春天已經蘇醒》、羅中立的《春蠶》、陳可之、劉曉的《歷史》等作對怎樣畫的探索值得注意。看來作者正在對生活進行他們自己的認識。《歷史》和《山村小店》一樣,作者對生活的認識也并非人云亦云,而是有他自己的認識的。那個正在給劉少奇同志畫像擦灰塵的少女的背影,似乎凝聚著豐富的人民的感情。如果說她手上的那一塊抹布是一種象征,象征了黨中央和廣大群眾給冤假錯案平反的正義性,這不等于是在給可能挑出這樣那樣的缺點的作品灌米湯吧?真正擁有高度政治責任感的藝術家,絕不是回避矛盾的庸人。但如何用自己的作品來提高人民對生活的認識,首先要看他自己對生活中的矛盾有沒有比較正確然而又是獨到的認識。
既然入畫的農民也要改變貧困和落后的狀況,反映農村題材的畫家力圖從不利于社會主義美術的發(fā)展的教條中解放出來,這是好事而不是壞事。
《美術》雜志1982年4月轉載《光明日報》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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