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最早知道金海兄的大名是在1983年上海《書法》雜志舉辦的全國篆刻征評活動中,他是十名榮獲一等獎的作者之一,可謂十年寒窗,一舉揚名。《書法》上刊出他的兩方有甲骨文風格的篆刻作品,清剛雅健,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知道他同鄭州印人查仲林兄一樣,也是一位中學教師。再后來,忘記了是什么時候、在什么場景中見了面,第一印象感到他果然是一位中學教師的樣子,一身平平常常的衣著,文雅清癯的容顏,表現著安祥、自信、與世無爭的態度,一點也不象一個藝術家,因為如今一談起藝術家,人們想象的應該是或長發、或長須、或光頭、或一身唐裝,總之要有與眾不同的樣子,而金海兄竟然同我一樣,仍到人堆里便找不出來了。后來彼此聯系多了,時或在各種書法篆刻活動中見面,時或有魚雁往來。1999年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書畫》上同時刊出了我和金海兄的篆刻,一人一大頁,兩頁相對,好象二人促膝“晤言于一室之內”,有“欣于所遇,快然自足”之慨。
金海兄名其居曰“三省室”,取“吾日三省吾身”之意,可見他重視內宇宙的充盈與修煉。他是外訥而內秀的,平靜的性格中隱藏著對藝術的激情,與世無爭的態度背后又有著對藝術的自信、執著與積極進取的精神。數十年來,他一直在走自己的路,一直在不斷探索、不斷充實、不斷求變,一直在用作品塑造著自己的藝術形象。
戰國、秦、漢時期,在實用印章制作中伴生出篆刻藝術;宋代以后文人進入篆刻領域,提出了宗法漢式的理念:清代中期的印人又提出了印從書出、印外求印的主張,構成對宗法漢式的強勢介入;當代印人又把篆刻推向一個空前的高度,更加突出了篆刻的形式美和藝術
的純粹性。數千年間篆刻理念與作品形式的不斷變化出新,給當代印人留下了豐富的遺產,我們這一代印人,當然包括金海兄就是在這樣的篆刻氛圍中生存與發展的。受到各種創作理念的影響和各種作品形式的啟發,金海兄的篆刻創作在突出自己風格主旋律之中展示著豐富
性。
很明顯,鄧石如之后印從書出的理念對他的創作影響至深,書法對他的篆刻產生著最為重要的支撐力。他入印的文字除了古璽、漢印印內之外,主要來源于三個大的方面,一是漢金文,二是鐘鼎文,三是甲骨文,間或還有攝取其它書體入印,但對創作影響最深、最具個性、給人的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以甲骨文入印。甲骨文入印最突出的特點是產生一種奇古清雅的篆刻風格,而最大的障礙是甲骨文自由天真的造型與印章方寸天地之間的矛盾。金海兄對入印的甲骨文進行了一番適合印面形式的“印化”處理,在章法上,他借用戰國璽印的形式,在印面上加邊框,方正的框界使活潑的甲骨文產生了團聚感,印文由錯落變化而產生的動感與邊框的靜態形成相映互補之美,這是他的甲骨文篆刻的高明之處。
當代篆刻講求表現性,金海兄的篆刻通過刀法與章法使作品突出了形式的表現力,貼近了當代人的審美。他運刀以沖刀為主,有單刀有雙刀,線條或光潔或蒼厚,不同的印有著不同的用刀特點,但總體特征是清健中見渾樸。他的篆刻能解脫千年爛銅,又能解脫一味所謂
求“雅”的那種甜熟,重視通過生辣爽健的刀趣和斑駁石趣來傳達豐富的筆意韻致。章法上他表現著漢印質樸靜穆的神韻但又不拘泥于平正均滿的漢印形質,在廣泛借用古代印式如漢印、古璽、封泥的基礎上,匠心獨運,在疏密對比中變化出新,體現著鄧石如對印面布白關系的主張:“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計白以當黑,奇趣乃出。”
金海兄是專業印人,這不是說他以刻印為職業,而是指他站在純粹的篆刻藝術立場潛心刀石,神游千古,貫通融會,自成一家,其創作理念與作品是非常專業化的。他用心篆刻,心無旁鶩,對其他方面如古文字學的積累和書法創作的投入,也都服務于其篆刻,厚積薄發,
傾注于方寸之間。他不涉浮華,不尚玄談,在時下的物欲橫流之中,在藝術以荒誕不經為風潮之時,他能蘇世獨立,淡定自若,作到“古不乖時,今不同弊”,實為難能可貴。
李剛田(中國書法雜志總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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