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煒
幾天前,曾經承載著茂密的玉米、花生的土地被徹底地裸露了出來。遠處是背負著矸石山的城市(這里有百年礦井,現早已廢棄。煤炭中的雜石——煤矸石日久堆積如山,當地人稱“矸石山”,早先有三座,一座自燃爆炸,一座被鏟除了一半。每次看到這個景象,就不由使我想起初次見到“茂陵”的時候,那片原野里的漢代皇陵),為數不多的幾座高層建筑突兀在大大小小的方塊堆積而成的空間里,過午的陽光使得它們明亮的有些蒼白。站在勁草的工作室的窗前,這些盡收眼底。處在城市的邊緣,看看近處的村莊、綠地,遠眺灰蒙蒙的城市,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想,當然也可以隨便想想那些“方塊”里的正在發生的或者將要發生的一些事情。站在高處,你總會有種膨脹的感覺。
這還算是一個寬敞的畫室。墻上掛著幾幅他剛剛完成的作品:一幅是宋代李公麟的《麗人行》,一幅是唐代絹本中的《伏羲女媧圖》,一幅取材于東巴文化的形象。這些年代久遠的范本被片狀地使用,限定在“服飾”這一共同的載體里。聯系起來,便自然能夠把握作者的思維脈絡。共事十幾年,知交十幾年。閑聊之際,不覺萌生出寫點文字的想法。
勁草是有些特別。至少在周圍人的眼里是這樣的。至于何以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卻又很難能讓人說得清楚。但時間鏈條中的一些印記卻是牢固的, 這有點像遠古的結繩記事,在你的頭腦里牢牢打上一個“結”。
九二年初夏,到底是哪天已記不清楚了,我們來到他畫畫的地方。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那個“地方”無論如何是不能稱為“畫室”焉或現在流行的叫法——“工作室”。走進那個“地方”,一幅精美的畫首先映入眼簾,上面是十分唯美的帶有東方情緒的女性人體。畫得精細,蛋彩色調溫暖柔和。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工作環境著實讓人吃驚:這是一個狹窄的通道、一個綜合教學樓中被停止使用洗手間。里面的基本設施還在,它們仍然是這個空間的主人,在繼續著拒絕他人他物的姿態。而在此之外的更大的空間里,則充斥著剛剛被金錢擊昏的人群。那時,“下海”是使用頻率非常高的一個詞,也成了這個時期的代名詞。
九十年代中期,他將畫室擺到了自己40平方米的家里。畫室兼作起居室,家居的功能當然進行了為適合這個空間“多功能”使用的改造。這個時期,他在作品樣式、材料的使用等方面進行了多種風格的大膽嘗試,內容上從面具到中國象棋,無所不有,作品堆到了天花。之后在中央美院的一年,他的勤奮連同作品“石器系列”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在這些作品中,材料已變的不十分重要,因為材料本身已呈現出作品的特質。“鍥而不舍”這個詞已被人使用得有點“膩”,但用在他身上卻是非常貼切的,他確實將藝術融進了自己的生活。
在做了大量實驗性工作之后,勁草終于在“服飾”這一統一的圖式上固定了下來。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與學院的繪畫保持著距離,他充沛的精力和實驗性的嘗試,使作品洋溢著活力。在他的“服飾”系列中,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這種活力的存在和它帶給我們的力度。當代的藝術家是善于標新立意的,而勁草卻并不明確通過反對什么來表明自己,他不想做一個“叛逆者”。在這個被構建、顛覆、拒絕、轉換等字眼所填充的語境中,勁草似乎來得更坦然,更得心應手。在喧嘩嘈雜中他以特有的圖本樣式或者說是特有的一種方式獲得了更大的包容,甚至可以說是包羅萬象,這使得他和當代的藝術家以及學院式繪畫分離了出來。打開他的作品集,透過細膩的肌理表層,我們曾經有過的文明遺痕被依稀顯現,有時是不完整的,甚至是一種殘破;有時是一個片段,如同我們的記憶,就像透過窗紗,你能看到外面,甚至能看得更遠。“繪畫是件很樸實的工作”,這是王音經常提起的一句話,他的確切合做這份工作的狀態和藝術人對這項工作的態度。有些事情回過頭來看才似乎明了。“人在歷程”并不是人為的設定,去劃分一個時期、一個階段,而是在每一個時期每一個階段中,你在做著無人肯定、無人否定的努力,一種不知可否的努力,這也就是在“路上”的意義了。近兩年,勁草的作品被越來越多的人所關注,這一方面緣自作品本身,另一方面緣自他那近乎"純情式"的韌性。
勁草就像個農民,他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土地,他深深的愛著這片土地。在這片土地上,他飽含期望,默默地耕耘、勞作著。這樣說,似乎更接近于勁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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