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菊：你上次的那些資料我看了一些，然后我也自己查看了一些。

宋洋：比較亂。

王寶菊：沒有啊，亂中取勝啊，這個時代就是亂中取勝。

宋洋：做的東西比較多，但沒有系統(tǒng)的梳理。

王寶菊：其實這就是我想問的問題了，我知道你除了繪畫又出唱片、你還寫小說，做專欄，DV影像，你為什么做這么些東西？要用這么多的方式來表達你自己？你覺得某一種方式都有局限性嗎？所以你總是要嘗試一個新的東西，看能不能把自己的東西表達出來。為什么要這樣？

宋洋：就是覺得好玩嘛。我覺得每一種東西，都有它存在的一種價值或者新的一種魅力。小時候，我對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提不起興趣，從小就是接觸油畫看西方的繪畫，然后聽的都是走私的盒帶，都是老鷹樂隊這樣的。后來漫畫非常吸引我，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出漫畫書了，我是國內(nèi)第一批在歐洲出版漫畫圖書的。法國還要出我的大開本藝術畫冊，都是油畫作品。所以我覺得，到一定階段，這些東西會被打破，就是你漫畫、插畫、油畫很多東西是會集結(jié)到一個點上，然后我會用不同的方式去創(chuàng)作。今年我在法國出版的漫畫圖書還會附有一張我灌的唱片。我是希望嘗試到更多新東西，好玩有意思的東西。我需要去嘗試完之后再說，不希望一輩子可能就是做一個事情，那樣非常老套，完全是經(jīng)驗化的東西。我覺得這個問題是當人們接觸的東西和思想體系特別單一的情況下，就比如說以前沒有那么多網(wǎng)絡，看不到世界實時的發(fā)展或藝術的發(fā)展過程的時候，大家會一輩子天天在家里畫這些東西。但是現(xiàn)在我們可以在世界各地參加活動、簽售或者看展覽。我可以看到更新更好玩的東西，我為什么不去嘗試呢。

王寶菊：但是我覺得是這樣，你的繪畫也好，你的繪本也好，影像也好，寫作也好，我覺得任何一種方式，它都是一種方式，一個手段。他最終想達到一個目的，這個目的就是表達你自己內(nèi)心的東西，就是你對這個世界的感受，那么你最終想表達一個什么東西？你對這個世界你想把什么話最終想說清楚，就是需要用這么多手段？

宋洋：還是看法嘛。就是對世界對人的看法。在早期一批的繪畫里，我覺得比較模糊，就是之前那個畫冊里，一些不同的東西混在一起。新的這批就比較一致，比如說情色話題，或者年輕人生活方式的傾向。我的想法是bad girl這個形象是具有代表性的，通過不同的系列展現(xiàn)我對現(xiàn)實的表達。比如鏡子前的換裝的bad girl，穿羅麗裝，或者海軍裝、護士裝，或者教師裝等等，其實它是現(xiàn)在都市年輕人，他們對情感或者情色，甚至是性生活不同的體驗。巴洛克式的鏡子，也可以看作是從西方，比如通過網(wǎng)絡、影像或者雜志獲得的異域的經(jīng)驗。了解到一些不同的生活方式的一種文化碰撞，或者說一種對接。這種對接不一定你會覺得特別的舒服。我的想法還是說，這屬于中國發(fā)展過程中一些摩擦和外來的影響。剛才我說過，之前我完全不看中國畫，但是我最近一年半吧，我在有意識地系統(tǒng)閱讀中國美術史和了解中國的繪畫語言，尋求某種融合，但目前對我來說基本上不太可能。可能我在歐洲實地看到一些東西和中國的這種不一樣，脫離了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很多文化信息在傳播過程中，就都不一樣了。包括以前我們看到的畫冊，再看原作差十萬八千里。所以我覺得中國的體系存在一個二手經(jīng)驗特別豐富的現(xiàn)象。我的繪畫當中，還是會嘗試一些可能是西方的和中國的結(jié)合的元素。但是我并不希望把它像漫畫一樣，畫得那么美，特別特別漂亮，就是還是有一些碰撞和摩擦的東西滲透在里面。

王寶菊：我覺得你剛才談的實際上是一個技巧的問題，怎么來處理他。但是就是說畫這些東西，你為什么畫這些東西，你受到什么樣的觸動？有的時候是來源于你偶然一個靈感，有的是生活經(jīng)歷，或者是日常的生活經(jīng)驗，或者是你對什么進行思考，哪個東西你覺得占得比例多一點？

宋洋：我覺得還是二手經(jīng)驗。我基本上天天看一部新片子。。。。。

    王寶菊：那你所謂的二手經(jīng)驗，其實就是被過濾過的一種現(xiàn)實，它不是你的真實的自然的生活，是你從媒體中、從電影中、從時尚中吸取的一些東西。

宋洋：但是我覺得這種所謂的過濾的經(jīng)驗，就是現(xiàn)實生活的經(jīng)驗，我覺得只是以前沒有那么多不同的媒體或者途徑。比如說，住在偏僻農(nóng)村的人，去聽什么新東西，看到什么新東西，它是很難的，他就是那種直接經(jīng)驗。但是我覺得現(xiàn)在大家有視覺閱讀習慣，比如從網(wǎng)絡，電視，廣告等等。。。。。就是那個界限會很模糊。現(xiàn)在大家從網(wǎng)上看新聞，從各種途徑獲得普遍的信息，分享所謂的大家的生活經(jīng)驗……比如說美國發(fā)生了什么事，包括這次四川地震，如果沒有這些媒體，大家都不知道這些事情，你說是一手的還是二手的生活經(jīng)驗？很多東西我覺得是很模糊的。

    王寶菊：現(xiàn)在70后、80后這些，他們被稱為所謂的卡通一代，你認同這種說法嗎？

宋洋：我覺得這簡直胡說八道吧。基本上很多人之前是跟卡通沒有關系的，算是貼牌運作吧，就是為了盡快進入市場能夠得到認知。

王寶菊：那你怎么給自己定義啊？

    宋洋：我覺得還是創(chuàng)作人。我在所有的媒體上說的都是，你有一些想要表達的東西，不管是對社會或是對人的，然后你再用自己覺得合適的手法去表達去創(chuàng)作，我覺得所謂動漫的風格只是一種形式而已。

王寶菊：那么你覺得這種形式是你目前找到最好的形式嗎？

宋洋：因為已經(jīng)有了10幾年的經(jīng)驗了，一直在畫這個東西。

王寶菊：那怎么能把你從那些人里面分開？覺得你宋洋和那些人，看過去你們應該是很相似的，很一樣的對嗎？

    宋洋：我覺得不一樣。

    王寶菊：你覺得不一樣在什么地方呢？

宋洋：大部分還是將人物形象或文化符號卡通化吧，還是浮于表面的形式，有的干脆東抄西抄，我曾見到過在一本藝術雜志的封面上的油畫，一個朋友給我看，說這人畫的不錯，我一看大吃一驚，整個畫面就是直接扒日本的一個電影海報。我還是希望做更自我的東西，還是靠作品說話吧。

    王寶菊：比如說我們看到韋嘉的作品，就是這些所謂的卡通一代的一些人，像韋嘉的也好，陳可的也好，李繼開的也好，我覺得他們在某種意義上都是一種自畫像，就是把自己的自我用一種載體展示出來。那你現(xiàn)在是用一個壞女孩的形象，那你為什么要用壞女孩，不用壞男孩，是有一個什么樣的考慮？是有一個情結(jié)意識，還是什么東西，為什么你會變身一個女孩出現(xiàn)，然后把你的一些白日夢，一種自戀或者一種幻想的東西，通過她來做出來。你問過自己的東西嗎？

宋洋：最早并沒有仔細想過，不是那種說，我都想好了那樣。其實她不應該就是我自己。

王寶菊：我知道你是沒有想好的時候你就開始做了，但是你這么做的時候一定是有原因的，就是你為什么不弄一個紅發(fā)的男孩，這可能是一個很私密的問題，或者說你會愿意變身為一個女人或者怎么樣？

宋洋：可能還是對情色的東西，比較感興趣吧，更容易去表達或者繪畫出來。

    王寶菊：但是情色一定要用女性的身份來表現(xiàn)嗎。

宋洋：是吧，應該是。比如我特別喜歡荒木經(jīng)惟的東西，還有像安迪沃霍，還有很多。都是跟情色的東西相關的，可能是禁忌？或者。。。。。。

    王寶菊：為什么你會覺得這是人性本質(zhì)的東西？

宋洋：是這些年我感興趣，之前也倒沒有。就是畫《玉觀音》的時候，中間畫了很多做愛的鏡頭，剪影式的，后來全部被出版社刪掉了。可能我現(xiàn)在對人的社會的關系比較感興趣，另外一個可能對情色的文化比較感興趣。

王寶菊：但是到目前為止，那種攝影，那種女性被虐待的東西，你覺得那樣會有另外的一種感覺嗎？

    宋洋：美啊。

王寶菊：你覺得很美啊？我覺得從女性感覺的視角是完全不一樣的。

    宋洋：分不同種吧，我最喜歡的是那種就是在街上抓拍的普通的素人，日本的那種普通的女性，她的一些表情或者是一瞬間的美，感覺特別美，捆綁的那種還好，一般吧。我就覺得某些東西很特別，就是他能把大家很多人沒有解決或者說想要看到但是不敢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呈現(xiàn)在你面前，過分，還很信服。

    王寶菊：我是說以前，比如說有些東西，你內(nèi)心敏感于外界給予你的一些東西，但是你現(xiàn)在年紀大了以后，你內(nèi)心會敏感于你對外界的一些東西？

    宋洋：可能吧，以前是別人說什么我會很在意，但是現(xiàn)在所謂的評論或者什么的，我會無所謂。對我來說，其他人的評判就已經(jīng)不是我的價值了。法國還有媒體說我是神童，我在中學開始發(fā)表作品，還有電視臺采訪我。去年《洛杉磯時報》有關于我的長篇文章，英國的主流媒體還轉(zhuǎn)載，起碼在動漫我應該在國內(nèi)是最頂尖的了。

    王寶菊：你覺得你是神童嗎？

    宋洋：不是啊，我天天不睡覺，我每天只睡4、5個小時，去年一年都是這樣。我根本沒有休息日，哪有時間休息，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就是你要竭盡全力，付出多少的東西，你就會得到多少回報。其他人也都是這樣……

    王寶菊：你想獲得什么？

宋洋：如果像安迪沃霍就可以了。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全球……

    王寶菊：那你覺得他成功在那兒？你為什么覺得你要成為他？他哪一點成為你要達到的一個什么？

宋洋：品牌，他的名字就想一個品牌一樣。就是四川地震的時候，有一個小孩已經(jīng)奄奄一息，被人救出來的時候，他說“叔叔我要喝可樂”。我當時就崩潰了，就是一個國際的品牌，能夠讓一個中國的小孩瀕臨死亡的邊緣，然后他要喝水，不是要喝水，而是要喝可樂。真的是跨越了所有文化差異的東西。我現(xiàn)在堅持畫漫畫不是為了生存，更多的是想作為一種文化的輸出、交流，在歐洲許多金發(fā)碧眼的美少女，畫出來的東西是跟日本人一模一樣的，會讓你很吃驚。

    王寶菊：實際上最后是達成了一個品牌的影響力。

宋洋：我早期創(chuàng)作的一組bad girl的紙上繪畫作品，講的是一個女孩子帶著她的寵物便便狗啟程旅行去尋夢，但卻碰到了所謂的厄運，厄運要奪走她心愛的寵物，后來她碰到了所謂的超人以為會得到幫助，然而厄運就用金幣把超人打發(fā)走了，Bad girl一邊流著淚一邊在心里生出許多毒蘑菇。她改變了，她不再與厄運為敵，反而學會利用厄運，便便狗失而復得。基本上講的是一個帶有存在主義哲理的寓言。應該說，從此bad girl常常出現(xiàn)在我的藝術作品之中，成為一種化身。

王寶菊：一個過程。

宋洋：對，最初你有理想的目標，你是純真的，但是你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之后，你必然會運用社會經(jīng)驗在現(xiàn)實中打造自己想要的東西，有時候過程就是全部。

王寶菊：我覺得從表面上看，你的作品里面會有比如說像日本藝術家村上隆和奈良美智的一些東西，但是我覺得你要是細看，還是會發(fā)現(xiàn)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的影子，我想你還受到了別的一些什么人的影響。

     宋洋：歐洲有一個叫墨比烏斯的藝術家，他是歐洲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也是漫畫家、編劇，包括日本的宮崎峻都受到他的影響。他對我在動漫創(chuàng)作方面有很大影響。然后還有像梵高，培根啊，弗洛伊德，席勒這些藝術家，都或多或少地對我的繪畫發(fā)生影響。我也會畫一些非常寫實的關注現(xiàn)實的作品，一直在《TimeOut Beijing》上發(fā)表。

    王寶菊：實際上說你的作品這塊，從開始我就不想過多的談你的作品，我覺得你的作品現(xiàn)在做什么，實際上并不重要，而是說你現(xiàn)在對你做的作品，你自己對世界的想法，看法，你的一個發(fā)展脈絡，我覺得這個很重要。因為這會影響你下一步會往哪走，所以我覺得談作品都是具體的技術問題。從你過去的創(chuàng)作看，你的繪畫分為兩級，一個就是人文的低層的生活這種，就是你內(nèi)心比較溫暖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就是以一個壞女孩的形象，把現(xiàn)實社會中很多東西連合在一起的東西，我覺得你下一步往哪走，其實要看你最后把點落在哪兒了。

    宋洋：可能會一塊走吧。

    王寶菊：就是說你如果把動漫這一塊，這種流行的，時尚的，包括情色的或者是以后的暴力的這些東西，都加進來，然后再把它提煉出來，形成一個你自己的觀念和系統(tǒng)，之后我相信你會非常的不一樣，但是這個非常難。

    宋洋：很難，一直在想。

    王寶菊：回到最初我們談到經(jīng)驗的問題。你是怎么看這個二手經(jīng)驗，就是你的創(chuàng)作來源，你自我內(nèi)心的一手經(jīng)驗是什么？

宋洋：我覺得其實所謂的一手二手經(jīng)驗，其實到最終都無所謂。比如說我們上學的時候，當時天天在街上騎著自行車，找個景兒畫速寫畫色彩，當時覺得，寫實的東西是真正具有靈性的，怎樣將那些自然的美妙完美地搬到畫布上來，怎樣真實地表現(xiàn)人的神態(tài)等等。這么多年以后，安迪沃霍還是把照片COPY到畫布上，弗洛伊德堅守他寫實的陣地，不能說誰怎么樣，到最終我覺得所謂的一手二手的經(jīng)驗，其實都是無所謂的，據(jù)說有一個批評家他們做一個觀念的活動，其實沒有那個活動，他們一塊發(fā)新聞，做研討，都是假的研討，只能在媒體上發(fā)布，最后還有一個研討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其實是等于說在一個虛擬的環(huán)境之下，做一個藝術探討。所以我覺得最終還是在于個人，創(chuàng)作的這個人，一手或者二手經(jīng)驗并不是決定性的，在于消化和理解的過程，最終融匯成你自己的一個經(jīng)驗。

王寶菊：那總有一種東西，它能夠促使你……，跟你內(nèi)心發(fā)生關系的時候，這個東西才能有一種原動力，對嗎？

    宋洋：對，所以我要用我的眼睛去多看，去吸收。還要用心感受。最重要的還是在個人吧，最終并不在乎一件東西，一張畫怎么樣。其實所謂的這些大師，比如在美術館看了李希特的繪畫，有的作品單就畫面說也會讓人挺失望的，你說他每一張畫就真的那么大師？其實不是，但他的理念開辟了一種創(chuàng)作道路，他的藝術實踐走在時代之先甚至引導了許多的人，我覺得這才是可行的。就像可口可樂成為一個品牌，安迪沃霍這樣的品牌，我覺得這個才是最終要去做的吧。

    王寶菊：那你對于自己成為安迪沃霍有信心嗎？

宋洋：沒問題吧。

王寶菊：我的問題差不多了。然后如果再有什么問題的話我會給你打電話。

    宋洋：提點意見吧。

    王寶菊：我覺得現(xiàn)在對來說，你什么技法、筆觸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對于繪畫來說最重要的還是你這個地方（指著頭）怎么回事，就是你的發(fā)動機怎么樣，如果你的發(fā)動機很好，那么啟動起來就非常好，如果發(fā)動機質(zhì)量不行，那就無從談起。

    宋洋：您對70后，80后有什么展望？

    王寶菊：實際上就是一直有一種聲音要尋找中國的第三條道路，我們已有的一條就是很中國、很傳統(tǒng)的東西，一條是追隨西方的價值觀念的創(chuàng)作，還有一條就是說怎么能夠把中國的精神性的東西和西方的語言、技巧的東西結(jié)合起來，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中國當代藝術，并從中生長出具有中國特色的中國藝術家個體，建立個體藝術語言的獨特性、可識別性，而不是以一種中國符號的群體面目出現(xiàn)。

    比如說你的作品，我覺得可以更有爆發(fā)力，你現(xiàn)在我覺得還是很安靜的，很優(yōu)雅的那種，有點巴洛克風格的那種東西，一種很華美的感覺。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多一些勇氣，來打破一些東西，看自己能“壞”到什么程度。

   宋洋：謝謝!

   王寶菊：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