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清朝的開國之都,沈陽故宮曾貯藏著十余萬精美的皇家珍寶,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使這些國寶級文物現在仍光鮮漂亮?
9月8日,記者了解到,上述文物都是經由戴明舉修復的,戴明舉目前已經申報博物館書畫修復專業繼承人,這個“神奇的力量”有望成為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
可是在沈陽,這股“神奇的力量”也瀕臨危難,不僅因為繼承人只有戴明舉一位,更因為這位繼承人正在深深憂慮:在己之后,誰來繼續他的古書畫修復與裝裱事業?
利落地展開1.3米長的牡丹圖、刷特制糨糊水……戴明舉系著圍裙,在大紅色工作臺案前忙碌。
9月7日一上午,59歲的戴明舉完成了裱畫的前兩步工作,牡丹畫芯被貼到繃子(裱畫一種工具)上的時候,牡丹圖變得水艷艷,每個花瓣都鮮嫩欲滴。
師承父業
自謙“40余年還在學”
現為故宮博物院副研究員的戴明舉已經從事裝裱和修復工作40余年,但他自謙“現在還在學”。戴明舉的父親戴鷺波先生當年即是一代裱畫大師。
戴明舉介紹說,父親17歲時就在中街地區附近開裱畫店,名為“文古齋”。戴鷺波手藝精湛,全國很多知名書畫家都慕名而來,社會知名人士孫玉泉、邢洞川、沈延毅,魯美學院的教授鐘質夫、郭西河等都曾找過戴鷺波裱畫。
戴明舉在1966年師從父藝,練就一手修裱古舊名畫絕技。
戴鷺波有兩兒一女,但修復和裱畫的手藝只傳給了戴明舉一個人,主要因為戴明舉性格平和安靜、寬厚、有悟性。戴明舉說,急躁、投機取巧的人做不了這一行。
“最基礎的打糨糊工作,不打個三年,也出不了師。”戴明舉說,傳統的裱畫忌用工業用膠,因為工業膠將對書畫的顏色等造成致命影響,所以,手工裱畫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用糨糊。
熟知各個朝代的各個地域的紙制特點、裝裱材料的特點,也是一項歷經數十年實踐才能練就的本事。“只有安徽涇縣的宣紙才適合使書畫長久”、“只有浙江湖州的綾絹才輕薄柔軟如蟬翼”……戴明舉說,如果裱畫師妄圖投機取巧,那會葬送藝術品的生命。
戴明舉至今已為故宮博物院修復各朝代書畫3000余幅,但是他仍自謙,“羨慕北京故宮一位現已逾70歲的老古書畫修復師,現在他還在那里做修復工作,能夠終身為自己深愛的修復工作盡力一定很幸福。”
脆弱文物
國寶亟待搶救性修復
慈禧太后的畫、清朝嘉慶皇帝的御筆詩,都是故宮院藏的文物,這些都是由戴明舉負責修復的。
現在,沈陽故宮博物院成為收藏明清歷史與藝術品的國家級博物館,也藏有大量創制于二三百年前的明清繪畫藝術品和宮廷傳世文物。
“文物很脆弱。”戴明舉說,有價值的古代書畫作品一般選用最好的紙張和裝裱技術,但即使如此,由于百年來天氣的變化和陽光灰塵磨損等原因,會使文物面目全非,如果修復不善,就將徹底失去它們。
讓戴明舉印象極深的是沈陽塔灣無垢凈光舍利塔地宮發掘出的《遼代地藏菩薩本愿經》。這是三冊共400余頁的明代出版物,出土時已經在地下沉睡了350多年,書的邊緣嚴重破損,如果不立即采取修復行動,這件文化存留的可能微乎其微……
文化局領導最終找到了戴明舉。之后,戴明舉開始了長達三個月之久的“閉關修復”。特殊方法藥物處理、浸泡、沖洗、去垢、重新裝裱,戴明舉幾乎將他掌握的所有修復技術都用上了。三個月后,《遼代地藏菩薩本愿經》完好地展現給了世人,目前,這件文物被評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前不久,戴明舉用一個多月時間修復了鄭板橋的墨竹圖,這是一幅館藏乙級文物,修復前“處處折痕”、“折損嚴重”。于是,一個月里,戴明舉運用畢生所學進行細致的沖洗,在古畫的背后嵌條,用上千枝嵌條挽救了這幅瀕臨毀滅的珍貴文物。
在沈陽,戴明舉和他的徒弟終日勤懇,40年來,已經修復歷代名家書畫3000余幅。但像鄭板橋真跡這樣亟待修復的文物仍然數以百計。在全國范圍內,這個態勢更為嚴重。
9月9日上午,記者從南京藝術學院尚美學院獲悉,中國目前各等級的技術成熟的文物修復專家并不多,以每人每月修復1件文物計算,僅修復現有的2000萬件破損文物,至少也需要2000年時間。
后繼乏人
修復人員面臨“斷代”
9月8日18時,沈陽岐山路某字畫裝裱店,45歲的裝裱孫師傅說,最近,藝術品市場繁榮,越來越多的客人不知在哪淘弄到字畫,有真有假,都拿來文物店來裝裱。孫師傅說,裝裱好了,書畫熠熠生輝,但失敗的裝裱也會使作品魅力蕩然無存。
孫師傅的店里有兩位裝裱師傅,他倆早就忙不過來了,店主人想再請一位有手工裱畫技術的裝裱師,但招了好幾個月了,還沒招來人。
“我教徒弟,只裝裱,我不會修復,學費就要收1萬元,學期1個月。”孫師傅笑著告訴記者,別嫌貴,學會這個手藝之后才能明白,1萬元只是入門費,什么年代的畫怎么裝裱,畫著表達什么樣的思想感情,運用怎樣的裝裱方式……這里面學問太龐雜,不只需要技藝,更需要審美能力,理解能力……“真要學明白,沒個二三十年不行。”
“所以,沒人愿意學。”孫師傅說,他從事裝裱手藝20年了,至今,只收過一個徒弟,現在這徒弟還不做這行了。
戴明舉的一位徒弟高貴根目前在北京琉璃廠開裝裱店。高貴根在回憶戴明舉時說,“沈陽故宮的戴明舉是我的啟蒙恩師,他最常說的就是‘一定要專心、安靜’。”
“經驗在文物鑒賞、修復工作中非常重要。”戴明舉表示,古書畫修復人員之所以青黃不接,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個行業很艱苦,需要大量的時間磨練,還有一個原因在于,作為專家的他們對徒弟有嚴格甄別,選出一個德才兼備的好苗子不容易。
“就像父親當初看中我寬厚、安靜一樣。”戴明舉說,這個行業成天與國寶打交道,如果收的徒弟品行有問題,就將危害到國寶的安全。所以,戴明舉的規矩,做他的徒弟要過“政審”關,在古書畫修復方面,他倔強地堅持收徒原則“看家庭,看父母,家里不能是經商的,秉性忠厚,熱愛中國古代文化”。
戴明舉表示,好多國寶級文物修復大師的修復手藝只教自己的孩子,因為“三歲看老,信任”。“一些大師的孩子有這方面的天賦,性格也符合,但卻不喜歡這個艱苦、需要漫長時日方能練就的行當。”戴明舉告訴記者,目前,全國僅有幾所高校開設古書畫修復和裝裱的專業,招生有限,他的擔憂是誰來繼續他的古書畫修復與裝裱事業。
9月9日,記者采訪了沈陽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的負責人,該負責人表示,已經有類似古書畫修復和裝裱的傳統手藝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他表示,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有利于國家傳統文化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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