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國強的個人回顧展中,有幾個小火柴盒特別引人注意,這是些我們小時候都用過的那種灰黃色的很粗糙的火柴盒,在火柴盒上都用鋼筆畫著些很精致的山水畫,這是蔡國強的父親畫的,也正是這些小山水畫,點燃了一個孩子的藝術夢想。讓我覺得有意思的是,這些小火柴盒也算是把火藥和藝術結合起來的最初的“綜合藝術”了吧,看來老蔡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是子承父業而已。
當然這是笑談,這些小火柴盒算是展廳里最小的畫了,卻讓大家見證了老蔡的一片溫情。一個藝術家無論多么先鋒,甚至多么離經叛道,在面對溫情的時候,卻依然會脆弱,這也算藝術的魅力之一吧。
前不久,蔡國強個人的藝術回顧展在中國美術館展出,這是他第一次在國內舉辦個人大型展覽,引起大家注意的不光是他的藝術家身份,他還是2008年北京奧林匹克運動會開閉幕式的核心創意成員及視覺特效藝術總設計,那些開幕式時閃耀天空的“大腳印”,就出自他的創意。
蔡國強1957年出生于福建省泉州市,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1986年至1995年旅居日本,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使用中國發明的火藥創作作品,是近幾年在國際藝壇最受矚目的中國人之一,他的藝術創作對西方藝術界產生了巨大沖擊力,西方媒體稱之為“蔡國強旋風”。
他在1999年榮獲威尼斯雙年展的金獅獎,成為中國文化界在國際上第一位獲得這一獎項的藝術家,該獎也是中國藝術在國際大展中獲得的最高獎項。近年來,他成功地將火藥用在藝術創作上,更是讓人刮目相看,為中國藝術創作走向世界開辟了一條獨特的道路。其代表作有雄心勃勃的“萬里長城”延長1萬米的計劃,上海APEC的大型景觀焰火表演,“9·11”恐怖襲擊之后的代表正義正氣的《移動彩虹和光輪》,最近在美國華盛頓舉行的中國文化節上創作的象征著中國文化和力量的《龍卷風》等大型爆炸藝術設計等。
新報:談到中國當代藝術,現在最火的就是市場,拍賣天價層出不窮,你覺得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蔡國強:現在藝術市場很熱,大家都在談論拍賣和價位,這當然有好的一面,有錢可以讓大家有更好的生活,但是我感覺經過了這些年的熱鬧,藝術界相對來說創造力提高不大。現在國內處處都在蓋美術館、做畫廊,有很多雙年展、三年展,這些熱鬧的外表下,缺乏長遠的思想建設和方法訓練,尤其是全面的藝術教育問題,這也是現在藝術界最虛浮的地方。藝術家們不要光追求表面上的展覽數量和市場價位,可以回頭看看自己的創造力能走多遠,能持續多久。
新報:你是在上世紀80年代出的國,在國內時,你好像在美術界并不活躍?
蔡國強:我當時自己在搞形式主義材料與空間研究,因為我當時做的既不是主流的學院美術,也不屬于新潮美術,所以并不討好,也沒受到關注。其實從1984年開始我一直就秘密做火藥藝術實驗,我膽子比較小,更多的是個人的探索,既不愿意成為主流的、受關注的英雄,也沒興趣用藝術去批判什么,完全是個人的探索。當時不是不想做展覽,而是不敢,因為當時只有美術家協會、美術館能做展覽,其他單位不許辦展覽。后來到了日本,我發現他們比較理解我的作品,因為在日本、歐美成熟的藝術體制中,藝術家都是個體存在,各自在做探索,社會也注重藝術家個人的探索。
新報:當時出國好像是一種熱潮,但是出國并不容易,出了國就更不容易了。
蔡國強:當時的社會氛圍就是這樣,幾乎所有人都想出國,對藝術家來講,認為在外國搞藝術更為自由。我是1986年年底到日本筑波大學做了現代藝術研究生,我去的時候自己帶100多張火藥繪畫作品,當時的創作分為兩類,一類是純抽象風格,比如大氣、宇宙圖像等,還有一類是以中國古代文化為背景。我先自己到日本,半年以后把太太接去。剛到日本的時候很艱苦,但是我沒有去打零工,因為我認為,若依靠打工維持生計很難專心創作。
新報:你現在的作品在市場中都是以幾百萬幾千萬元的價格成交,還記不記得自己當初賣的第一張畫?
蔡國強:我記得第一張畫是賣給在日本的同一個宿舍的澳大利亞學生,賣了80美元,我把40美元用來生活,另外40美元買了鏡框。那一段時間,我在日本找到了自己基本的藝術表現手法,確立了美學理念,在材料和形式的純粹體現上進步較大。后來,作品也開始賣得貴了。
新報:大多數藝術家都是和畫廊合作,而你現在經常和博物館、藝術機構合作大型藝術活動,這是你的一個策略嗎?
蔡國強:這樣我可以挑收藏家而不是收藏家挑我。因為畫廊的商業屬性很難決定藝術品的去向,有人掏錢就可以買。而我不希望這樣,我覺得某個博物館、收藏家好,我可以直接很便宜地把作品賣給他。但這也有弱點,因為一個藝術家要在市場上發展,要有一大批的作品在畫廊里賣來賣去,很多人買你的作品,才會了解你,這也是有好處的。我的創作有三類,一是火藥繪畫,一是裝置,還有一些大型室外爆破計劃。就博物館來說,開始它有我的一兩張火藥繪畫,慢慢地也有了裝置作品,或者還主辦過爆破計劃,各種類型的作品都有了,在場地資金限制下,它的收藏需要就會慢慢下降。我并不排斥私人收藏家,很多收藏家很認真對待藝術家的作品,有的甚至擁有個人美術館,也收藏有我的作品。
新報:現在許多家長都會送自己的孩子去學畫畫,在你們那一代人的童年,好像學畫畫的孩子并不多,你是怎么與藝術結緣的?
蔡國強:因為我父親就喜歡畫畫,也有很多藝術方面的朋友,所以我開始畫油畫是跟父親的朋友學習。但是當時看到的畫冊還是保守的,不過因為我們泉州有許多華僑,他們能帶來一點港臺的書刊,我記得當時看過他們從香港帶過來的藝術雜志,從那里我了解到野獸派、未來主義、波普藝術等等。因此,我覺得西方現代藝術首先不是在視覺上影響我們,而是從思想上開始的。
新報:作為中國當代藝術的旗幟性藝術家,你覺得自己藝術的魅力在哪?
蔡國強:很多人都覺得我的藝術在西方受到關注,是因為這中間表達了中國元素,其實不是這樣的,沒有人因為你用了中國元素才來看你,人家要看的不是這個,人家是因為覺得好玩,覺得你這個東西不同一般,才會來看。但是中國傳統藝術還是可以給我們很多底氣的,和西方相比,中國的美學不是空間美學,我們的美學是建立在時間里的,更詩意、寫意。西方美學很在意空間,講究焦點,我們講究散點。你看《清明上河圖》的時候,是在慢慢閱讀過去,在時間里閱讀繪畫。我們可以在一卷畫里畫春夏秋冬,國外不可以,他們一般只能畫秋天的落葉。
新報:看來中國的文化傳統對你還是有影響的?
蔡國強:我在西方,發現不管一個藝術家多么前衛,他的基礎還是建立在自己的文化傳統上的,他們的文化從古希臘到古典主義一直到當代,都在一條線上,當時我就認為,一個年輕藝術家要吸收文化的養分,就要對中國文化傳統和現實有認識。后來到西方,西方人感覺我的作品不是很難理解,這與我的教育背景是分不開的。
新報:你的個人符號是焰火與爆炸,這對你來講究竟意味著什么?
蔡國強:對我來說,其實爆炸破壞的對象是我自己,這意味著我生長的環境是比較保守的,家庭是中規中矩的,我個人是比較膽小的,不是那種可以破壞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的雄心壯志、野心勃勃的人。我畫畫還不如我太太膽子大,用筆用色比較保守。所以,找這樣一種方式,對我來講算是一種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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