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緯40度向北,地球大陸從北歐、俄羅斯、西伯利亞、中國東北到阿拉斯加,遼闊而寒冷。這是薩滿教的主要流行區域。
中國北方的阿爾泰語系各民族如滿、蒙、維吾爾、哈薩克、鄂倫春、達斡爾等,都曾奉行薩滿教。薩滿即知者,他是代人通神和代神立言的人,即大巫師或大祭司。薩滿教的意識包括祖先崇拜、圖騰崇拜和自然崇拜,其中的核心是萬物有靈。
蒼鑫是滿族后裔,我把他看作一位“新薩滿”藝術家。
我曾經寫過這樣一句詩:薩滿,那個披著狼皮主持阿拉斯加的人,在遭遇狼吻之前,他沒有美麗的羽毛。
蒼鑫曾經是一個“自閉癥”患者,無法與人正常交流。這種禁閉后來被一種返祖現象所沖破。語言的困境導致了本能的覺醒,他開始用舌頭與世界交流。他舔一切圍繞著他的東西。象貓舔它漂亮的皮毛,狗舔它主人的臉,或者狗熊舔它營養豐富的熊掌,舔對于動物來說是愜意和親密的。對于自閉的蒼鑫來說也是一樣。他覺得被他舔的東西都很親切。舔成為他的交流手段,舔過的東西成為和自己親近的東西,舔甚至有一種魔力,可以使物質的無生命的異己的存在成為親密的有靈的屬己的存在。這是蒼鑫的“狼吻”。
但在人類的文明中,舔是不衛生的,甚至令人惡心。所謂病從口入,到處舔至少很容易搞壞腸胃。但蒼鑫似乎沒事,他好像具有非常強大的抗病免疫能力。這令我想到一項研究結論,稱瘋癲就是返回動物性。在失去人類理智的同時獲得動物的本能,這種本能包括強大的生命適應能力,所以瘋人可以在零下十幾度的寒冷中赤身裸體。也就是說,蒼鑫的行為,如果不是被看作藝術,那就是瘋癲。應該被合理地隔離在愚人船上,禁閉在精神病院中。這曾經是人類對待野獸,理性對待非理性或文明對待原始的唯一方式。還好,20世紀有了現代主義藝術,后來還有了行為藝術和行為藝術家,這真是蒼鑫的大幸。
蒼鑫說,行為藝術是動真格的,身體的感受非常強烈。他曾經蹲過兩個月監獄。最早的行為藝術是抽血300CC,抹在自己身上滿地打滾;用針扎自己;翻了一千五百個自己的臉放在地上任人踐踏。這是一種精神高壓之下憤怒而無奈的宣泄。暴力,血腥,惡心,刺激,與張洹,馬六明等人在一起,比的是誰做得更狠。時間大約是1990年代初。我問他那時候知不知道維也納行動派尼希等人的血祭和自殘,他明確回答說,那時候他們并不知道尼希和維也納行動派。尼希的行為作品非常血腥,但具有極強烈的宗教感,混合著極為豐富的宗教意象和文化符號,我把他的方式概括為原宗教的戲劇或前宗教(猶太—基督教)悲劇儀式(這一點后面還要說到)。它的力量和沖動是要返回到一種前宗教狀態,那里只有生命的殘酷、慘烈、雄壯、蒼涼和血腥,血噴流得象瀑布,還有鼓聲,現在是噪聲。沒有教會和教堂,沒有同情和懺悔。那里只有生命的大力量!這個東西與尼采的酒神一脈相承,與蒼鑫的新薩滿藝術復興亦有著某種集體無意識的聯系——要反抗“教堂-教會”宗教的崇高壓抑、倫理壓抑和秩序壓抑,要回到那個生命最原始的力量與能源之中,回到那種生存與死亡的殘酷審美之中。
當然他那時更不知道馬克·奎恩了,因為YBA是在95年的《感覺》展之后才成為一個重要的世界級群體。
但蒼鑫說他們知道自己這個是行為藝術。
“身份交換”是蒼鑫的另一個系列行為藝術作品。它是受到薩滿跳神儀式與性質的啟發。在這類儀式中,薩滿從請神、降神、領神(即附體)到送神,完成了從人到神和從神回到人的所謂“薩滿旅程”,而蒼鑫的作品則可以視為這一旅程的當代變體——他逆行于薩滿走向神靈的背影,走向了世俗的人群。他也實現著一種“身份”的轉換,但不是靈魂的交流,而是衣服的交換。
除了行為藝術蒼鑫也畫畫,確切地說是一種類似查普曼兄弟的素描。被肢解的人體狼藉在數十米的畫面上,看上去就像是某種更為強大的生物把地球當作了它們的屠宰場,把人類當作了它們的獵物和肉食。
至此,盡管還沒有肯定性的東西出現,但這個時候的作品比之早期的行為藝術已經有了質的變化。它不再是簡單的高壓反應,而是一種更深層的文化折射,反應了藝術家對現代理性與秩序的強烈不滿。而這種不滿與1990年代后期的YBA已經基本同步。然而這里并不是終點。不滿是否定性的,我們還需要肯定性的呈現。
《蒼鑫神話》就是這個肯定性的呈現,新薩滿就是這個肯定性的呈現。
人神同體、人獸同體,遠古生物、深海黑暗中的植物,一切生命和非生命體,幻象與真實,娉婷婀娜,古野曠放——數十個木工,在木雕藝術總監梁永利的指導下,僅用十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大約70件木雕作品!這是驚人的數量,是汪洋恣肆的莊子狀態。
蒼鑫不是學雕塑的,他自己可能一件木雕也打不出來,但蒼鑫說,技術不是藝術的核心,藝術的核心是它提出的問題是什么。藝術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但它應該提出問題。中國正在發揮越來越大的影響,作為一個未來的大國,我們輸出什么價值觀,文化形態?比如對自然的悠久敬畏!這個問題本來文史哲應該先行,但現在藝術憑本能、直覺和感性沖在了最前面,有點體腦倒掛的感覺。
現在我們可以回過頭來看看蒼鑫的三個階段或三種狀態,即早期行為藝術和自閉癥、舔和身份互換的“交流”系列、以及現在的新薩滿浪漫主義木雕山海經,這中間包含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過程——從達達式的破壞和毀滅轉向積極的建設姿態;從針對具體體制走向針對人類的現代文明;從個人的憤青式發泄走向了天地大美,走向了集體無意識的原型或核。它顛覆表象但不是如立體主義那樣走向理性和機械;它再造結構,但不是如構成主義那樣走向抽象的本體和秩序;它反對理性霸權,但不是象達達那樣走向荒誕和虛無。這是一條并行于超現實主義的道路,我們甚至依稀可以看到米羅和恩斯特身影。但蒼鑫沿著潛意識和集體無意識的方向似乎更深遠地走向人類和整個生命的源頭——不是詭異怪誕的夢境,而是千姿百態、生香活意的山海經,是生命最原始的記憶。
神話是民族的起源。溯源沖動就是回家的沖動。曾經有詩人說人類全部的哲學就是懷著鄉愁尋找家園。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到哪里去?上帝的國在哪里?我們還找得到伊甸園嗎?在生命的本能記憶中也許有一條路,一條集體無意識的路,榮格對此非常著迷。蒼鑫說他對榮格很感興趣,還有西方生命哲學一脈,但他更喜歡東方神秘主義,更相信宗教的救贖力量,蘇菲、拜火、耆那,當然還有薩滿。
薩滿在這里生成了一種全新的的文化資源和當代意義,一種藝術策略、立場、方法和價值。它以一種神秘主義的靈異方式,成為人類文明與自然進程之間的媒介和橋梁。藝術家扮演了薩滿師(巫師或大祭司)的角色。重新崇拜自然吧,拜火,拜山,拜河,拜四季,拜五行——這就是新薩滿的價值核心。回到薩滿的意義不是單純地回到原始宗教,而是回到那種本源之中,回到那種與自己來源于斯的生命“母體”的廣泛聯系之中。生命重歸搖曳旖旎而又雄健崢嶸的創造,變成神話本身,變成迷離的歌唱,而我們將隨著這歌聲重返大地,重歸伊甸園,回到生命的整體性之中,回到浩然一體的生生不息之中。
我們該回家了。
數學與藝術的關系——數理薩滿——覺得世界和藝術都可以用數學計算出來——建立模型——易的象數一脈——河洛——紫薇斗數——數字的抽象象征意義和模型的構成意義——
羅伯特也是垮掉的一代,嬉皮、搖滾——但世界公民、數碼生命新創進——也是遠古、深海和未來——也是數字——很有點殊途同歸的意思——
新薩滿——
我問過蒼鑫————舔是一次返祖覺醒——他從這里開始把自己拋向世界的存在——
直到1994年底接觸到一本臺灣出版的書,才對國外的行為藝術有了比較多的了解。另外艾未未從美國回來,也對他們有很大影響。
原始神秘主義著——蒼式薩滿——夢幻與現實——幻覺,白日夢——瘋癲——通神——跳神:請神、附體、送神——布場,催眠——薩滿儀式:——薩滿意識:萬物有靈——北方薩滿浪漫主義——北歐浪漫主義:梅特林克,神話——為什么北方?——北方有什么特點?——地域性的歷史、影響和意義——南方浪漫主義:屈原和莊子——寒帶浪漫主義與溫熱帶浪漫主義——知者:先知,無所不知,知識分子,文化人——巫師,大祭師——鋼琴薩滿————北方漁獵游牧民族——滿族后裔——母親有點瘋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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