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以下采訪的四位年輕藝術家都在過去兩年內獲得了“羅中立獎學金”。他們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他們的獲獎時間都在剛剛離開學校,初初進入社會的時候。對于他們而言,獲得“羅中立獎學金”已經是一個需要用過去式描述的事件,得獎的經歷肯定了學生時代的藝術成果,但初涉人生與社會的遭遇可能讓他們感到自己的生活和藝術追求已經慢慢距離獲獎時的激動與欣喜。但 “羅中立獎學金”卻始終不曾也不會離開他們。他們正遭遇什么樣的困惑,他們如何進行艱難的藝術探索,他們如何面對自己的藝術之路,這都是仇浩然與“羅中立獎學金”委員會所關注,并將持續關注的問題。在這中國當代藝術文化發展不太明朗(或大眾媒體所謂的“藝術市場崩盤”)的情況下,我們希望可更努力的為青年藝術家們提供更宏觀、更多元化的學術視野與展覽機會,打造更國際化、更開闊的交流平臺。仇浩然與“羅中立獎學金”委員會鼓勵大家認真踏實的在藝術界的學術平臺上生根,希望可共同努力讓年輕藝術家們更感受到學校、社會、國家以及藝術界對他們的關懷,讓中國藝術的未來獲得更真誠與正面的全面支持。
關于史怡然的訪談
訪談者:史怡然(2006羅中立獎學金獲得者,現為獨立藝術家,居住于杭州)
訪談人:張娜
張娜:人物和環境的關系是你建構作品寓意的典型方式。那么你作品中的人物是你的自畫像嗎?
史怡然:大的特征應該是,但并非刻意,充其量是潛意識畫著順手而已。在我的作品里,我只是借我的面孔去讀取一代人的面孔。
張娜:在看你的作品時,我發現你是以兩種不同的方式來處理人物與環境的關系:一種是傾向于嚴格的寫生的方式,其中透視等都是復合邏輯的;另外一種是夢幻的超現實式的組合方式,比如將人物表現在漂浮于空中的狀態。你是怎樣看待你這兩種處理方式的呢?你認為它們和你對主題的表述有什么樣的關系呢?
史怡然:我確實無法執著于某種既定的統一性。可能對于市場來說,這樣是挺危險的。在本科畢業創作時,我的這兩條路基本上就初見端倪了。我覺得現在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挖掘下去,所以就順其自然做下來了。一半是單人與建筑物的組合,一半是紀實性的生活鏡頭。其實就是生活的“內”、“外”兩個向度。因為我認為,人除了扮演社會動物之外,還要時時面對自己以及社交娛樂的喧囂繁榮。與內心自省的閉塞孤獨相比,在我們的生活中,這兩種狀態總是交替出現的。比如,當身處盛大的喜筵或熱鬧的派對時,我們反而被一種更加強烈的孤獨感所包圍。而在后來的作品中,我開始強化了這一內一外的兩種沖突,內的一面就自然而然的走到超現實的方向去了,在我看來這算是形而上的紀實。因為其實很多時候現實生活比藝術本身還要夸張。而我的超現實不是超驗的,主題是一致的,都是在反映當下年輕人的生存狀態。所以有讀者反饋說,這兩套題材和表現手法貌似不同的畫,但可能背后都有一個影子在的,這個影子就是我的個人體驗。
張娜:我在你的畫面中看到了90年代新生代藝術的影子,比如劉小東快照式的寫實主義,只不過,你的作品不是快照性的。那么你是如何看待你的作品和九十年代初學院寫實主義的關系的呢?
史怡然:應該說我從中吸取了很多養分。主要是技法上的,比如人與環境關系的處理等。可能與我從小受的嚴格學院訓練有關,特別自然的承襲了那一套。而且根本上我是基于個人體驗,畢竟時代不同,成長經歷迥異,所以我從不擔心學習、借鑒會失掉自己的面貌。就像文德斯因狂熱迷戀美國電影而踏上導演之路,可是在談到自己的作品時,他說:“雖然我喜歡美國電影的鋪陳方式,我卻無法如法炮制,因為我心中有不同的文法。這就是沖突,在每一格影片中……”我覺得這也是現實主義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所在。
張娜:在你的《傷城》系列作品中,你用了很多表現性的筆法,特別是對主題人物的描繪,這種表現手法構造出的人物和背景的都市產生了某種微妙的關系,在你創作的時候,你是如何設定這種關系的?
史怡然:這種關系就是“人的存在”——在這個時代,人以何種方式是其所是?但繪畫需要還原到視覺,所以我從個人體驗出發,將這一哲學命題外化為人與城市,而城市這一抽象概念也被物化為建筑。其實在創作這個系列作品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這么多。我只是很直觀地表現我的個人感受。因為我的思維總是演繹式的,對抽象歸納的東西就比較頭痛,也可能因為我是女生的緣故吧。
張娜:都市場景是貫穿你作品的主要元素之一,在這樣的都市環境中,你如何理解人與都市之間關系?
史怡然:我認為都市的擴張是有成本的。這個成本就是人內心的完整。傷害與否不談,但至少是迷失了。都市對人不是禁錮、約束就是漠視和放縱。正是因為這種關系是不平衡的,所以才會導致那么多的社會問題和心理疾病。很多時候,人都是被動的承受者,而這一切又都是人類親手締造的。所以,我很害怕人類在這樣的外力威脅和自我糾結中逐漸遺失原初的夢想和自由,也就是所謂的“靈魂的退化”。這太可怕了。所以我所要表達的就是現代社會、高速的城市化進程對靈魂的擠迫,以及人究竟需要發泄還是自省?
張娜:現在很多人都在尋找自己的個人圖式,找到之后就一直畫,并把它作為自己的符號,你是如何看待這種現象的呢?
史怡然:每人有每人的方式,只要是發乎本心,這是藝術家私人的事情。我認為現在這種潮流也是正常的,每個時代都有當時的潮流。我覺得最理想的狀態是與潮流保持一點距離。根本上還是順其自然最好。有的人適合一直畫同一個圖式,比如莫蘭迪,有的人就適合一直改變,一直改變本身也是一種風格,比如畢加索。符號與圖示都是表象而已,重要的是藝術家內里的一股氣息,要我說這才是一個藝術家安身立命的標準。就像Bob Dylan,唱戰爭也好,唱情歌也好,深入骨髓的民謠精神才是他最深刻的標志。
張娜:藝術品市場的火爆對當代藝術的發展產生的影響是不可避免的,很多年輕的藝術家處于對出場機會的渴望,在追逐市場的浪潮中迷失了自我,放棄了獨立思考和前衛意識。他們甚至對市場的敏感要遠遠高于對藝術的敏感。同樣作為一個年輕藝術家,你認為資本的介入對于當代藝術究竟有著怎樣的影響呢?
史怡然:當然,資本的介入加速了中國當代藝術的商品化進程。然而,消極影響也是存在的。商品化同時也成為一種評價藝術品的尺度。當然不是說越不賣的作品就越學術,但是太好賣的作品,其作品存在的純粹性,卻難免受到資本的沖擊。資本大量追逐的作品也許只是平庸之作,資本遠離無人問津的作品也許會是寶藏。這種脫節任何時代都存在的,海德格爾認為真理隱蔽的植入作品是藝術的屬性。也許是這種隱蔽性造就了藝術的超前性。而消耗性是商品的基本屬性,藝術作品是逆消耗性的。從這一點來說,資本客觀上過濾掉了很多偏離藝術本質的“藝術品”,也使一些真正偉大的藝術品孤獨的浮出水面。
張娜:在獲得了羅中立獎學金之后,你可能也得到了一些市場機會。你是如何處理市場與藝術的關系的呢?也就是說,在功利主義的誘惑下,你覺得作為一個年輕藝術家應該如何堅守自己的個體意識呢?
史怡然:最理想的處理方式當然是兼顧,但沖突一定在所難免。沖突面前還是顧不上考慮市場。因為我認為藝術是第一性的。關于如何堅守的問題,其實是每個藝術家都要面對的。每個藝術家的生存狀況不同,生存是第一位的啊。這也是藝術職業化的必然結果。只有藝術不再與生計掛鉤,才可能徹底杜絕功利主義。但
是,畢竟我們當初是因為熱愛才選擇了這條道路,所以說這種誘惑與執守,可能恰恰是一種考驗,一個去蕪存菁的磨練吧。
張娜:可以談談你下一步的計劃嗎,主要關注些什么呢?你的思路和視角會繼續延續你原來的表現方式還是要進行一個轉換呢?
史怡然:我還是在做現在的兩個系列,關注身邊都市人的生存狀態。可能切入的點很小,但我不怕片面,逐漸做下去才發現,作品不是靠廣度而是靠深度來打動人的。但這個深度還是受我個人的積淀所制約。目前的創作狀態還處在深入階段,還在樂此不疲的鉆隧道,尚未看到岔路口呢。所以我不太為延續和轉換費神,只是一直跟著個體體驗和人生積淀順其自然的走下去,因為畫畫正是以這種方式吸引著我。
2006年獲獎作品1
2006年獲獎作品2
最近作品1
最近作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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