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文化出現了嚴重呆滯被動局面,而娛樂文化與官方文化則如火如荼,可具有原創與批評的建設性文化卻少之又少。除了消費文化和色情文化肆無忌憚之外,主流文藝傾向于粉飾太平、歌功頌德和墨守陳規。一些富有開創性或試驗性的文藝作品,它們往往遭到傳統權威和保守勢力的打壓封殺,因為這類作品不免以全新面貌相出現,所以被視為外來的、敵意的和叛逆的。國家級美術館、電視和報刊,盡是些無關現實痛癢的“黨八股”和“八卦戲”,以致國家中央電視臺大做美酒、神藥的廣告。可信仰之缺失、精神之空虛、知識之墮落,道德之淪喪、商業之泛濫空前嚴重。
再看貌似古典嚴肅的傳統藝術,全然是回避現實而無視未來的懦夫文化。然而,傳統派占據了政治與名分的巨大優勢,它基本上迎合了保守勢力和狹隘民族主義的社會氛圍。傳統派藝術自身充滿了歷史惰性,除了不痛不癢而浮于表象之外,更缺乏現代性的文化張力。然而,邊緣性前衛文藝卻不成氣候,不足以推動文化創新和社會進步。可以說,中國當代文化不打破傳統派的獨攬地位,難以發揮其應有文化作用。
自“五四”以來,中國文化的新舊之爭從未間斷過,但這思潮性文化運動一直只停留在符號性的外延表象,如同阿Q割辮子即算革命了;還有文革“破四舊”便以為思想解放了,可社會精神實質仍封建迂腐不堪。這顯然是社會極端保守引發一種內耗行為,從此極端走向彼極端;缺少相應的開放與包容的文化生態。文化保守和思想迂腐是中國文化的千年大傳統,它必然導致一切非主流文化的激烈反抗,否則歷史就不會有進步。
事實上,在傳統與現代的對峙中,邊緣前衛藝術和進步思想相對顯得孤立而弱勢;前者不僅具有歷史與民情的廣泛基礎,同時有政治保守勢力與狹隘民族主義的支持。何況文化新舊之爭,摻合著一定外來因素;如醫藥在中國被賦予文化意識,藥的化學成分和病的機理成因,轉化為一種文化意識形態斗爭。如此可見,當代中國藝術的處境便不言而喻,在沒擺脫傳統保守勢力的束縛之外,文藝要引導社會進步和思想解放是困難的,更別說形成具有普遍自覺的當代性文化氛圍。
現代化和當代性不是單純的形式表現,許多中國前衛派藝術大量吸收了西方現代藝術語言元素,但在精神內質方面則難以超越自身文化局限。應當看到,中國傳統派藝術有著深厚的歷史根基,它一面是氣勢逸放和陰柔幽雅、超凡脫俗和清高傲骨;另一方面又表現出極端消極。相比之下,儒家“中庸之道”顯得世俗務實,它的道統化發展,一定程度上扼殺了中國文化的原始張力,從而導致后期文明的萎縮。盡管中國歷史上不乏開時代之先風的藝術大師,它主要表現于藝術形式范疇,在精神內質并沒有超越老莊哲學體系,大抵提供了文人士大夫陶冶性情、附庸風雅和消遣寄托的精神活動。這一古典主義文藝精神,在當代傳統派身上已是蕩然無存,或者說“有其形而無其神”,不如說是對傳統藝術精髓的褻瀆。傳統派的墨守陳規自然使它與保守政治勢力一拍即合。
與此同時,中國當代藝術還催生出機會主義“折中派”,如吳冠中繪畫具有中西一體的藝術形態,其原創力雖然不大,但具有探索性的試驗意義。折中派的“土洋結合”不足以消解傳統與現代之矛盾,這也促發了一些藝術家走向徹底西化的后現代主義嘗試,它從根本上脫離了自身相應的文化語境,如被貶稱為“火藥玩弄家”蔡國強,他利用自身文化符號,投入一個泛國族的后現代藝術中,結果展現了一場中國式雜交表演;因為它對后現代的社會語境以及自身文化語境都沒有實際構建意義。相比之下,如張曉剛、方力鈞、谷文達則完全不同,他們一方面借鑒了現代藝術的開放性形式,通過國際舞臺表展現他們的藝術情懷和批評精神。雖然起到直接社會效果相對有限,但也是孤立狀態下一種無奈可取的手段,對中國文藝發展具有一定觸動作用。之所以,他們背負“民族敗類”、“文化逆子”、“漢奸藝術”罵名也就不奇怪了。
整體而言,當代文藝要全面進軍社會心臟是困難的。因為中國還沒一個社會文化群體具備現代性的歷史遠見和政治抱負,無論富產階級還是知識階層,他們在氣質上更是茍延喘喘。“五四”運動一度使中國資產階級及知識分子的熱情高漲,隨著“四九”和“文革”歷史裂變,他們從物質與精神走向破產;經過“六四”之后,小知識分子原有書生氣全一掃而光,放下理想與信念,一骨碌全向錢看齊。盡管當下中國藝術品市場有些火爆,它不過是一種純粹投機的商業行為,與貴金屬能夠流通毫無區別,不足以說明社會意識和文化進步;即便一流的藝術品鑒定專家,腦子仍不失戀古守舊,它一定程度上縱容傳統派的自信和狂妄。
中國當代邊緣性前衛藝術之所以表現出一種波譜化特征,它以調侃性的“灰色”語言,并以顛覆性手段直擊主流文化權威。對于一個現代文明社會而言,自由表達已不存在任何阻力,波譜藝術便自然喪失生效的必要語境。但是,中國前衛派的波譜藝術仍舊是一種過渡性思潮傾向,更不足以具有當代性的實質意義。中國要成為一個現代文明國土,對全球化時代的影響作用還得取決于其文化成就,這還有許多路需要走,文藝作用只限于精神意識層面,是胚造理想與激情、美好與希望的精神搖籃。
中國當代前衛藝術不應該是趕國際時髦,否則容易陷入“先進”與“落后”、“民族”與“西化”的怪圈,任何藝術形式的最終價值必須生效于生活這一主體,否則它什么也不是。一種能夠超越自身文化局限或者扭轉時代文化僵滯困境,它往往就是一種超越國族性的世界性大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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