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藝術的意義在哪里？---兼談經典藝術之后的藝術走向

在蒙娜麗莎露出神秘的微笑后，在出浴的維納斯踏著海洋的泡沫浮出水面后，在安格爾的“大浴女”向大眾露出光裸的后背后，中世紀的宗教神秘感已經被不斷打破，宗教性的禁欲和自虐行為被世俗化和普世濟生的傾向侵占，而不是越來越束縛和壓迫人們的思想和行為。

當古典精神和經典意義被時代的腳步和邁進的節奏打破，當現代工業化的步伐走向每一個人，當機械，鐘表，化學工業----進入人們的生活，人們對待社會倫理和社會道德的價值判斷逐漸地被快速的，時效的，眼前的，利益的，金錢的，市儈的，功利的，超越傳統的一切打碎。如何面對邁出的時代步伐，如何面對工業化時代來臨后的社會變革，如何面對每一個必須面對的社會變革帶來的觀念嬗變，是每一個經歷和伴隨時代變革的人必須真實面對的現實圖景。

一，古典時代的結束

古典美，意味著緊身衣，高昂的頭顱，約束肉欲的鯨魚裙，紳士的風度，假發的宣揚，瘦腿褲的肌肉感，貴婦的獨守空閨和精神空虛，騎士的風度翩翩和青年情人的脈脈含情，少女的羞澀和含蓄，宮廷的氣度和高貴----是《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女性閨中寂寞，也是如《紅與黑》中貧困青年于連的鐘情和貴婦的失落，是《紅字》中逾越階層的磨難愛情體驗，也是《茶花女》式的身世悲苦----但是，古典時代的價值失落，貴族精神的喪失和超越階層階級的愛情，震撼了一代人，改變著時代人們對待傳統價值觀念的態度。

是光，電，機械，鐘表，化學工業改變了人們對待社會和世界的看法。是電車代替馬車，是電燈代替煤氣燈馬燈，是羊毛代替皮革，是速度代替緩慢，是進步代替沉悶壓抑，是改變著的世界代替了中世紀的一切觀念。

當古典的傳統，靜穆的偉大，被時代玩耍戲弄，當古典的審美判斷被時代的破碎現實打破，當古典的價值觀念被戰爭掠奪和殺戮替代，一切關于古典的價值觀和價值趨向都被徹底的毀滅。

二，現代性社會的肇始

現代社會是一種以不同于古典時代的象征特質來區別于緩慢的，陰冷的，蕭瑟的中世紀社會的。當進入具有“現代性”象征的社會，速度，戰爭，災害和不斷的人與人之間的爭斗代替了階級，種族，人種的差別，人們依賴于一種不同于古典社會的價值標準和價值判斷來獲得對現代社會的認同，比如：階層的模糊，經濟利益的劃分，社會身份的重新獲得，新的價值判斷的實現等等。

現代性社會的標志之一，是機械代替人工，時間觀念代替輪作的更替，光學儀器的使用使得人們對于世界的認識變得多彩斑斕，化學藥品的出現挽救了許多人無辜的生命；但是同時，戰爭代替了家族之間的械斗，槍支彈藥代替了簡單的刀光劍影，武器代替了簡單的血肉搏擊，更大規模的戰爭力量改變著人類的命運。

塞尚對大自然的色彩分析，達利對戰爭的夢魘描繪，杜尚對傳統經典觀念的顛覆，現代性社會經歷的更多的是對傳統價值觀念的破壞，顛覆和重新建設。當傳統的價值觀念受到沖擊，當經典的意識消失，當新的價值體系和價值判斷不斷地受到置疑和挑戰時，新的社會形態在碰撞中，在詆毀中，在懷疑中獲得新的價值標準，新的價值確立和新的觀念重建。

三．現代性社會的特征

現代社會的來臨，實際意味著人類從蒙昧的時代，黑暗的社會，禁錮的人性進入到自由選擇的時代，進入敞開的社會，獲得追求人性，民主和自由的時代。人在真正意義上獲得進入自由自主時代的權利。

現代性的最大特征之一，是人獲得自我的認同和價值期待。人在現代社會中，不再依靠階級，階層背景，不再依賴家族的力量，也不再需要上流社會的認同去尋求一種自我價值的實現。比如：《少年維特之煩惱》中對青春惆悵的思索，《簡·愛》中跨越階層的愛情歌頌，《歐也尼·葛朗臺》中人對金錢瘋狂追逐的迷狂，波德萊爾的《惡之花》中對人性惡的鞭笞剖析，將現代社會中人的現代性表露出來，將對人性的暴露和對人性的謳歌在文學的描繪中獲得提升和認同。

現代性的特征之二，是在對時代車輪的追逐中，在快速變化的社會面前，在越來越打破傳統的價值觀念體系中，人越來越多地表現出異化和遠離人本來意義上的人性分離特質。如《摩登時代》中卓別林表現出現代人的茫然失措，人的困惑和迷離，人的矛盾和對現代社會的迷惘；如《葉塞尼婭》意味著現代人漂泊和顛沛流離的波西米亞式生活方式，人們遠離故土家鄉去奔波去忙碌，只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內心中所向往的自由生活。

現代性的特征之三，是在遠離人的本質過程中獲得了一種超越人自身的現代性特質。如《廊橋遺夢》對平淡生活中知遇之恩的情感表達，惆悵惘然而凄美；如《泰坦尼克號》中對跨越階層的愛情歌詠，對記憶深處那段銘心刻骨的愛情紀念，對歷史事件的回憶和祭奠。如《荊棘鳥》中打破世俗觀的愛情寄托和深埋內心中的深刻情感，以及超越宗教和倫理道德層面的人性的閃耀光輝。

現代性的特征之四，是將越來越多的道德倫理與現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形成的新型關系建立起一種間接的聯結，將人性中的丑與人性中的善發揮到極至。現代社會形成新型的人際關系，人與人的情感聯結，人扮演的新社會角色以及在現代社會中人的道德觀與倫理觀念的新轉換等等。如《鐘樓怪人》中卡西摩多的丑陋與他閃現的人性力量，如《流浪者之歌》中拉茲對生活的理解和遭遇的種種，如《苔絲》中的肉欲情愛與少女苔絲的命運搏擊，如《茜茜公主》中對德意志王國的宣戰，以茜茜的善良純真和道德感的感召，來獲取對戰爭的勝敗之解讀。

現代性特征之五，是對人性的高揚和對人的價值期待的回望。在現代社會不再受到宗教的懲罰，不再受到倫理道德的譴責，不再被舊的一切唾罵和遺棄，但是現代社會新社會秩序，新倫理道德，新社會規則和新社會觀念組成新的社會情景。在現代社會人們追求個人價值的實現和意義呈現，人們對未來的社會圖景懷有期待的心理，人們對家庭和家族的紐帶不再那樣緊密，人們對社會分工的合理化開始坦然接受并清晰明了地接受社會劃分和定位。

四，藝術現代性的價值與意義

自印象派采用光學分析的方法來看待自然和世界，立體派采用科學分析的手法將自然物體抽象歸納為形體的結構和剝離外形，以肉體的血腥，冷靜而理性地剝離掉對自然物的情感與情緒，抽象派將對世界的看法歸納為點線面的簡單元素，黑白灰的色彩分析，物象的結構抽離，抽象表現主義對藝術家的情感與內心的表達與對自然物象的抽離疊加。

在將現代社會的心理，情感，表現區別于自然社會的悠游，漫長，自適和期待后，現代社會帶來的節奏韻律，速度和焦躁心理，理性精神和科學態度，復雜而混亂的社會狀態，進步而冷酷的心理期待，讓每一個經歷著現代社會生活的人感受著現代社會帶來的獨立，自由，同時也經受著充滿孤獨和寂寞的內心，也讓每一個現代社會的人經歷著靈魂的考驗和心靈的拷問。現代社會帶來科學技術的進步，但同時也帶來現代社會的焦慮，憂郁和狂燥等不同的社會心理癥候，使得每一個經歷著社會節奏變化的現代人感受到速度，壓力和精神緊張以及現代社會帶來的種種心理問題。

藝術包括文學在內的諸多表現形式，只是在運用不同的方式，藝術家通過不同的表現手段傳達著對世界的看法，態度和種種心理期待。現代藝術的種種表現手法只不過是現代社會的參與者借以表達內心的手段，形式和藝術樣式。

現代藝術在經歷了種種的過去和歷史后，站在了與傳統決裂的立場。裝置藝術，影像藝術，新媒體藝術和行為藝術等等現代表達手段，已經將古典藝術的傳統和精神遠遠地拋在歷史的幕布后面，也將自塞尚，杜尚，達利以來代表的現代藝術的精神，以一種純粹技術理性化的表達方式，以一種區別于現代主義的方式，以一種告別過去歷史的姿態，在新的時代背景闡釋下成為代表“當代”的出發點，角度和立場，將當代藝術的意義和“此時”“此在”性表露無遺。

五，現代藝術或者“當代”藝術的意義何在？

也許正象有些人所說的那樣，“架上繪畫已死！”意味著古典時代的結束和經典意義的消失，象征著一個有別于古典時代的新時代的開始。那么，是什么改變了我們今天的生活？是什么讓我們改變了對待生活的態度？是什么給予我們今天以思考和啟示？

現代藝術在經過近20年的努力，在中國社會參與世界性經濟競爭以獲得全球性的發言權，在中國經歷古典時代，現代社會性的種種癥候后，在獲得當代社會的立場，角度和出發點后，現代藝術在參與和獲得了世界性的地位后，我們又是怎樣在看待這一切的呢？

現代藝術與古典藝術的區別是鮮明的，也是涇渭分明的，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種知識系統和價值體系的審美標準判斷。在現代社會和現代性特征鮮明的時間段內，現代藝術 的價值和意義日益顯現出來，現代藝術的表達手段和傳遞方式將科學與技術的含量盡可能地運用到極至，現代藝術將有別于古典意義的“當代藝術”對“此在此時”的歷史位置和價值闡釋得淋漓盡致，也將當代社會的“正在進行時”，正在演進發展的種種嘗試與探索可能性，將正在演繹和詮釋的藝術意義與未來歷史位置給予清理與爬梳，定位和價值判斷，給予當代藝術“此時”的價值與意義的確立，賦予它區別于古典時代，現代時期的“當下性”“瞬間性”與“及時性”的立足點，給予它立身于強大的古典傳統，現代意義之外的空間和存在價值與意義。

當下的價值與意義歷來是中國傳統價值判斷中不足以與“永恒”“流芳千古”的判斷相等同的價值觀，是一種區別于歷史與傳統的審美判斷，是與傳統相左的一切。它將自百年來與世界的差距縮小和拉近，不以“小腳”“裹腳布”和“三寸金蓮”為象征，而是以計算機，多媒體，數碼技術，影像等技術手段相關聯的手法運用自如，將現代主義代表的現代社會的“人性惡”，“人格的分裂”表達，“人的異化”和人的當代“復雜性”表露出來，傳遞出來，以動感的畫面語言，影像技術與高科技的表達手段聯結起來，進行一種符合“當下”的價值判斷和意義選擇，將“當下”人的生存狀態，人的生活處境，心理變異以及復雜而多元的生活選擇通過藝術的手段或者手法演繹或者傳遞出來。

現代藝術走到今天是步履蹣跚的，遲緩的，在快速變化的節奏中行走著一條充滿坎坷的道路，也在對現代社會的參與和互動中演變和發展著多變的樣式；現代藝術經歷暴力，血腥，殘酷和殺戮，也經歷粗糙，低劣和低俗化的時期，但是在反映人性的復雜，人的多樣性和生命意義的殘酷中，在暴露社會的丑陋，黑暗和不完善中，在闡釋人的生存意義和價值的判斷上，還是具有它應有的價值和存在意義的。當然，當代藝術的意義絕不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