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如其名,那么李璽文可算是最恰當的例子。文似璽玉,字如珠璣。
這位多年任職于政法大學的副處長,做的是看似瑣碎的教務工作,同時又建樹于行云流水的書法創作,這樣一種很奇異的搭配,所產生的結果也甚是奇妙。
人生的行走,猶如書法的流線,從第一筆開始,便注定最后的落筆。李璽文說,從事書法的人首先應該性格堅毅。因為書法的真諦在于一種投入的精神,從第一筆起,每一筆都不放棄,投入用心,才會出新。
“書法是一場幾十萬米的馬拉松。我只跑了不到一半。”李璽文淡淡的笑著,這個將到知天命之年的中年人,有一種天生的從容姿態。在他的心中,書法是要“活多久跑多久的一輩子的事業”。
無論是端莊秀麗的小楷,還是渾厚磅礴的行書,又或者飄逸張揚的草書,在豪放流暢的書法作品之中,揮舞的不僅是筆墨,還有李璽文的快意人生。
“這是我四尺四分田。精耕細作,我的追求都在這兒。不寫不行。”李璽文這樣說道。
緣起病痛
萬事終有緣起。李璽文和書法之緣,始于年少。不是書香門第的熏陶,更非潛移默化的嫡傳,說起來還是個迫不得已的原因——治病。
在今天看來,這個理由多少有些傳奇,可對于李璽文來說,則是不堪回首的傷痛。
上世紀60年代,中國自然災害,很多家庭為了生存被迫遷移。李璽文家正是其中之一。他們從西安城里回到了鄉下,那是戶縣一個叫做祖菴的小鎮。
生活清苦的狀態下,柔弱的孩子最受波及。那時候,有一種彌漫在孩童間的常見病——小兒麻痹癥。這種痛苦不幸地也降臨到李家的第三個孩子身上,他就是李璽文。當時他只有半歲。
李璽文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時的疼痛。時隔多年,他的一條腿和右臂至今殘留病根,這自孩童時期伴隨他的病痛,使他常常在陰影中想起遙遠又清晰的童年。
李璽文回憶,當時一直抽筋是最常見的癥狀,手動不了他就越想動。小學時,很多的課外作業,別的同學很快就能完成,而他則需要花費成倍于他人的時間。就這樣,他艱難地枕著腕,趴在桌上,認真地練習。他的字從歪歪斜斜到漸漸有了樣子,再到寫的很好。他得到了老師和家人的贊揚。對一個小兒麻痹癥的孩子,這些已足以令人們驚訝。可是在他的心里,朦朧地覺得,這僅僅只是開始。
那時,李璽文的父親常年工作在外地,這位老公安把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都給了他的工作。不著家的父親留給李璽文的不僅是想念,還有擱在家里的一本本工作筆錄。筆錄上是父親異常漂亮的鋼筆字。李璽文第一次看到這些筆錄時如獲至寶。他被深深折服了,于是開始模仿著父親的筆跡,練習這些在他看來無比美麗的鋼筆字。
李璽文看著父親的這些字,模仿著,練習著,在那一刻,猶如見到了久違的父親一般。在遠離父親的日子里,這是一種父與子的交流。雖然不是面對面,但是在李璽文的心里,父親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他把這種感情都寫在了字里。
父親偶爾回來,檢查孩子們的作業。李璽文得意地把自己寫的作業拿出來。父親笑了,摸摸他的頭,夸獎他字寫得好。全家人都高興著。這種家庭的溫馨畫面,是李璽文回憶中最美的珍藏。
在漸漸長大的那些日子里,李璽文有著和其他同齡人不一樣的經歷和感受。病痛和寫字同時伴隨著他。前者是傷痛,后者是快樂。在這種夾雜交錯的情緒里,李璽文用漂亮的鋼筆字寫完了他的高考試卷。1980年的夏天,20歲的李璽文考入了西北政法大學法律系。在這個青年人的眼前,一幅散發著奇異濃香的宣紙正在展開,等待他去書寫。
立志書法
李璽文志得意滿地跨入校門不久,現實的困難卻呈現在眼前:缺少,甚至根本沒有教材或學習材料,而在課堂上要做大量筆記,這使本來就陌生的專業學習難度更大,也加劇了璽文心理上的緊張,而越緊張,他的手就抽抖得越厲害,手也越不聽使喚。這一困難曾使他一度萌生退學的想法。
倘若要在時間之河中選擇一個標志性的支點,那么李璽文會選擇1983年——那是李璽文真正立志練習書法的開始。
那一年的春天,西北政法大學的那間圖書館。李璽文甚至記得在哪一排書架,他看見了一本印有一頁《靈飛經》的字帖。這是一本相傳為鐘紹京所書的小楷。李璽文打開一看,仿佛打開了一扇門,一座圣殿之門——“太漂亮了!”他說,只有“鐘靈毓秀”、“珠圓玉潤”這樣的文字可以形容。當時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學它!”多年以后,李璽文回想起來當時情景,仍然抑制不住他的激動。
這是一切的開始。不再是年少時的寫字練肩膀,而是膜拜般的虔心學習書法。李璽文在靈魂深處為自己的寫字找到了方向。
現實又再一次提醒著李璽文,理想的實現并非那么容易。當時他生活貧困,買不起宣紙,于是就去找報紙。那時的報紙中縫都是空白的,他就在那點犄角旮旯的地方如饑似渴地臨習著小楷。后來養成了習慣,凡是看見報紙,就找有空白的地方,然后擠進去寫上三五個字。
也正因為如此,相比較一般初學者練習書法起點都是練大字,李璽文就完全不一樣,在報紙上擠地方練習的他只能練小楷。
那時候,李璽文的手仍然總是抽抖,所以這時他的練字正好也是一種鍛煉。同學們經常看到的畫面是,李璽文用右手腕枕著左手,艱難又執著地寫著字。這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一直沒間斷的習慣。那年的暑假,李璽文沒有回家,仍然苦苦練習著。漸漸的,他的小楷有了進步。
暑假結束,該實習了。李璽文被分到一家法院。院長讓他抄幾張卡片,也就是名著上摘錄的名言句子之類。那時辦公機構都沒有復印機、電腦,因此這類抄錄工作一度非常繁瑣和重要。院長把這個任務交給這個新來實習的大學生。李璽文非但沒有叫苦,反而很高興,他想,這下可以痛痛快快地練字了。
李璽文的抄錄工作使得院長很驚訝,于是又給了他一個更重要的差事——寫公告。他因此得到了更多的肯定。這些往昔的聲音在李璽文的記憶深處永遠不會消失,因為這是對他的書法最早的肯定。
實習兩個半月后,李璽文回到學校,正好趕上學校組織書畫展覽。李璽文便以自己的小楷作品參賽,隨后獲得了評委老師的一致好評。
至此,李璽文的心里漸漸清晰了一個概念:書法是自己所能夠駕馭的藝術。他有了信心,更有了決心,他知道這條路還有得走,現在才只是起點——“那段起點很重要,打基礎,開了悟。”李璽文說。
第二年,面臨畢業分配,李璽文想去當秘書,因為可以“寫寫字”,或者到中專當老師,也是因為可以“寫寫字”。這些看起來很平淡的理想,同時寄托著李璽文的志向:繼續練字繼續鍛煉手——他要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書寫藝術
正如起筆便將注定落筆的風姿,1983年開始練習小楷也決定了李璽文書法創作的方向。由于無紙可練,唯有找報紙中縫的狹小地方練習,使得李璽文有異于其他書法初學者。“練習書法,一般是從大楷書開始,而后行、草,有了深厚的功底后,最后才習小楷,我是反其道而行之。”李璽文說。
正因如此,在行草之前,李璽文的小楷已經頗具功力。古人云:“善為書者以真楷為難,而真楷又以小字為難”。這異于常人的開始,帶給李璽文的是更艱難的奮斗,也必將是更加驚喜的收獲。
“藝術在最初的奮斗,痛苦多于快樂。藝術是孤獨的。”李璽文笑著回憶。
1984年夏天,李璽文畢業分配到中國政法大學。之前,他的4000多字的本科畢業論文是他用小楷寫的。到了新單位,這篇獨樹一幟的論文被拿出來表揚。教務處處長點名要他。分派給他的第一個工作便是抄錄全校老師檔案。李璽文用兩個晚上整理抄錄了全校400多老師的檔案,因為表現出色,他因此拿到了40多塊錢的獎金。這是他人生中第一筆正式的勞動所得,他買了向往已久的宣紙,繼續練習他所鐘愛的書法。
以后的日子里,李璽文一邊工作一邊研習書法,每天中午,他都要花上一個多小時創作書法。同事們都習慣了看到他低著頭用心書寫的背影。
小楷依舊是他的最愛,漸漸也開始寫行書。由于臨習小楷的功力,李璽文的行書在雄渾大氣、剛正樸直中多了一份端莊和秀美,形成了楷為主體而行變其中,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始求書之精神。神韻求含蓄與流暢、線條求爽快與沉穩。”
這二十余字,說出來一瞬,做出來卻是一生。
“練書法要20年才可以拿得出手,現在我屬于中年階段。”說此話時李璽文的表情一臉的恬淡。他的神態中,是看盡了世間滄桑后的淡定自如。這是一種中年人方有的心境。所不同的是,李璽文還可以用筆寫出來。在他的書法作品里,每一筆觸,都牽動著他的某一種心境。“書法是跟人生一起走,人生的閱歷很重要,一些曲折可以增加新的認識,人的意志升華了一部分,對書法也產生影響,也就使書法中的墨相更加豐富。”
李璽文坦言,以前的作品中墨相最早更追求秀雅,字體過于秀麗,現在則有一種“骨”在里面,加入了堅強的力度。這也是一種歲月的積淀。每一筆都浸透著閱歷的痕跡。
“現在每天寫字好幾個小時已經是我的功課了。只要站在書案前提起毛筆,我的心中就會覺得很踏實。只有常寫、常臨,你才能體會到名家書法的精髓,才能吸收并創造出屬于自己的風格。”至今,李璽文的書法作品何止千萬,光印泥就已經用掉了數十盒。
隨著李璽文書法作品愈加成熟,他的名聲也逐漸傳播開了。先是本校出訪活動過來向他要作品作為禮品,接著影響越發擴大,從本校到外校,從教育系統到司法系統,機關出訪的活動中,李璽文的書法作品經常是交流的禮品。李璽文也總是慷慨相送,不計報酬。如今,李璽文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作品作為校際禮物贈與美、日、加、德、新等國的大學,甚至有些已被外國政府首腦所收藏。
1998年,李璽文偶遇一個老同學。在他的啟發下,出版了第一本個人書法作品集《墨海覓秀》,引來諸多贊譽。
“他的書法作品中時時流露出王羲之一路秀美的書風,而與時下流行的‘黑惡丑怪’截然相反。身處京城卻未受時風熏染,這一點十分難得。”這是書界同仁對于李璽文書法風格中肯的評價。
流暢人生
“女兒很崇拜我,她評價我的字是:帥!瀟灑!”李璽文說到這里,樂呵呵地笑了。為人父的幸福感此刻一覽無余。他從不要求女兒繼承他的書法,所以女兒的業余興趣是畫畫而不是書法。他不無得意地告訴記者,女兒為他畫的側面像非常相像。
這么多年以來,幸福的家庭是李璽文醉心書法的堅強后盾。他忘我地研習書法藝術,并不是孤獨的奮斗,在他的身后,是有著溫暖燈光的家。
李璽文說自己的性格是比較倔強的,唯獨對于書法和家庭,他覺得是一片柔腸。前者是忘我沉醉其間,后者則是生活動力和幸福源泉。
這個愛家的中年男人,沒有張愛玲筆下的哀樂中年。他的書法,書寫的也并非世態滄桑。20多年來,他把心境、感恩、收獲等等人生感受都寫在了字里面,每一筆、每一劃。
很多評價總是說李璽文的書法作品頗有啟功之風,這一點連他自己也不否認。然而李璽文說:“我很高興,但并不興奮。這說明我的字有值得稱道的一面,但同時,我要發揚啟功先生的勁瘦、飄逸書風,還要使自己的書寫更豐勁,使線條更加豐滿、骨力更加遒勁,使作品更加有骨有肉。”李璽文一直對啟功先生充滿景仰,遺憾的是一直未曾謀面。啟功先生逝世消息傳來,李璽文很是傷感,唏噓良久。并代表學校撰寫挽聯,紀念這位影響自己半生的神交之師。
李璽文研習書法半生,卻從未拜過名師,他常說這亦是幸事。因為“一個真正的書法家應該將別人的長處拉回到自己的位置。”在長久研習書法的過程中,李璽文漸漸融各家之長,同時又有自己的創新,從而形成了屬于自己的流暢之風。
李璽文最著名的作品當屬小楷《道德經》,在長達近七米的橫幅上,書寫了5000余小楷字,是當之無愧的“字字珠璣”。這件作品在不久前舉行的2008中拍國際大型藝術品拍賣會上以18萬元成交。而同樣成功拍出的其它兩件作品,行書《出師表》和《孔子家語》,也以高出底價一倍的價格拍出。
李璽文不僅僅是個書法家,同時他也是中國政法大學的教授,是個公認的優秀教學管理者。長期的教務工作練就了他的嚴謹和平實,這恰好是書法者的應有風范。法律專業出身的他,亦在此法與彼法——書法之間找到了一種奇妙的因緣際會:“法是一個模式。規范人的行為模式。書法也是一個模式。字的模式。遵循規則之外應有創新。”
這就是李璽文的書法世界。在筆墨的揮舞之間,文字得以瀟灑書寫,人生因而流暢快意。
“書法是一場幾十萬米的馬拉松。我只跑到一半,還要堅持著繼續努力。”
李璽文會繼續跑下去,因為書法已成為他生命中最閃光的部分。
著名書法家李璽文:流暢書法里的快意人生
著名書法家李璽文:流暢書法里的快意人生
著名書法家李璽文:流暢書法里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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