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現性與精神性的統一

——關于李曉奇的油畫藝術

 

鄒躍進

在李曉奇的作品中，我們看到的是一些存在于一定時空維度里的人與物，無論這種維度有無具體的空間劃分，也無論其中的人與物有無生命的律動、有無種的區別、性的差異，抑或畫作中的形象是完整的記憶還是缺失的符號，似乎都脫離掉了具有明確概念指向的維度和地球的引力，無情地吸附在我們的視覺磁場上。

從繪畫風格來看，李曉奇的作品可歸于表現主義的范疇。當然表現性的繪畫是非常寬泛的：德國新、老表現主義都有著厚重的社會和人文內涵，而美國的表現主義又大都具有率真和隨意的特質。就創作的手法而言，李曉奇的作品盡管綜合了兩者的特點，但他無疑更傾向于前者。無論是《吊在樹上的鼠》一畫中怪誕的夢魘纏繞，還是《抱住你了》一畫中浪漫的詩情尋覓，無論是《剪辮子》一畫中歷史記憶的現實重構，還是《獨居》、《獨行》中的孤影自憐，抑或是《天使也會受傷》、《斷尾的壁虎》、《飛不起來》中殘酷的傷害隱喻，無一不幻化出一顆善感多愁、漂浮驛動而又時時處在困惑不解中的游魂。很顯然，對于李曉奇來說，藝術創作既是一個超越現實的束縛，回到真實自我的通道，又是一種回到現實，直面人生意義和價值的終極追問。我以為正是李曉奇這種對待藝術與人生的態度和方法，使他的這批作品在超越的精神性與直達生命體驗的深處之間，獲得了一種有效的張力關系。

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們也可以說，李曉奇的作品表現的是現實的心理真實。如畫中的孤寂感，雖然與他營造的沒有現場感的時空景象有關系，但是，它又確實真實地反映了現代人，特別是生存在現代都市人力求相互溝通，卻仍感陌生和孤獨的感受；再如作品中那些飛不起來的物體，漂浮的人，作為一種象征性的隱喻，無疑也具有一種指向當代人的無根性的符號化生存方式的真實性。也許，李曉奇在作品中表現的沉郁和壓抑、苦悶和傷害，也就是他本人對當下生存的真實體驗，并通過這樣的藝術表現方法予以釋放。進一步說，李曉奇用那些隨意甚至有些涂鴉的表現手法建構的精神世界，對于藝術家和觀眾來說，則都具有心理安撫和治療的功效。

李曉奇藝術中的表現性語言具有很強的感染力。他的作品以黑和灰褐色調為主，除了偶然一點兒如同血跡般的紅外，幾乎沒有其他色彩，這不使畫面愈發顯得低沉和憂郁。而且也使其彌散著一種凌駕于人的存在之上的宗教般的精神力量，從而與作品中另一種景象----孤寂與死亡------形成強烈的互補而又對抗的矛盾關系。這種多義的心理氣氛，讓人這個主體成為了它的陪襯和點綴而顯得無足輕重。從人類文化史的角度看，宗教正是在人作為個體的存在，無法逃避孤獨和死亡的宿命中誕生的。就此而言，在李曉奇的作品中，人在人世間的絕望、孤獨、苦悶和壓抑，與宗教的超越和解脫，仿佛達成了暫時的和解。我以為，這一點正是李曉奇的藝術中最具獨特性的地方。也許在這個當代藝術熱烈擁抱大眾流行圖像的時代中，李曉奇的藝術追求是一種保守的姿態和策略，然而，對于中國藝術生態來說，李曉奇作品中的表現形式所體現出來的精神力量，無疑是很值得關注和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