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陳世中,落座后先進入話題的不是畫藝,而是諸多他興味盎然的好玩之事好玩之物。陳世中喜收藏,眼光高而獨特。他收藏石頭、玉器、瓷器、雜件,可以說無一不精。根據他收藏的玉器出版的專著暢銷一時,已成為同類書籍中的權威之作。他收藏的印章、奇石,不乏珍稀佳品,在當下的拍賣市場也難以尋覓。他種花蒔草、養鳥飼魚,談起養花養鳥養魚經如數家珍,儼然是這方面的專家。陳世中還喜讀書,愛旅游,一年中有三分之一時間不在上海,云游四方。
不過,千萬不要以為這些所謂的“玩事”與陳世中的繪畫無干。從某種角度說,正是這些看似不務正業的“玩事”成就了陳世中風格獨具的花鳥畫,也為海上畫壇貢獻了一個行事作派、為人為藝與眾不同的藝術家。陳世中的好朋友、名畫家江宏曾說,“陳世中心氣高,眼界也高。他服膺傳統,尊重老師,又不為所囿。他明白,前人之法,未嘗不近取諸物。與其師于人者,未若師諸物。與其師于物者,未若師諸心。以他對傳統法度的理解,去體驗諸物。他種花蒔草、養鳥飼魚,細細觀察花卉在晴晦風霜雨雪中的姿色,留心禽鳥飛棲鳴啄的情狀,數十年來樂此不疲,這是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畫本。他筆下的花卉翎毛形象鮮活如生,是他深諳師、取諸物的妙諦。陳世中的‘師諸心’,潛在于自己心靈的陶冶,他讀書看畫,游山玩水,收藏古玩,心靈冶煉得純凈了,人自然脫俗,畫里的書卷氣息就隨之而出。”可謂一語中的。國畫大師程十發生前也曾經評論陳世中說,“‘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是成就偉大詩人的秘訣;那么,陳世中熟讀古典詩詞和孔孟莊老學問,喜好集藏,云游四方,將自己浸淫于人類優秀文明成果之中,全方位地豐富和提高文化藝術素養,則是其成功的第一要義。”
陳世中的老師是大名鼎鼎的花鳥畫家江寒汀。他16歲那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在南京路的朵云軒看到了正在舉辦的江寒汀先生的畫展。那些畫風獨樹的丹青一下子像磁石吸住了他的腳步。于是他每天都帶上一本小簿子,還有一枝小鉛筆頭,在畫展里一畫就是好半天。連續一個多星期,江寒汀先生總能與這位小畫迷相遇,瞧他對照原作認真仿畫的癡勁兒,江寒汀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撫摸著他的頭,有時還特意為他講解幾句繪畫的筆墨要領。陳世中的父母察覺自己的兒子如此喜愛江寒汀先生的丹青藝術,也就托了好友、與江寒汀先生交情不錯的當代竹刻大家徐素白去為兒子作拜師的引路人。那時,江家坐落在五原路上,而陳世中卻住在南市,兩家之間還是有一段路程的,何況那時公交車也不是十分通達。但是,每到上課時,陳世中都會風雨無阻地步行前往。江寒汀一般都是在下午接客,接好客以后繪畫,直至深夜方才歇筆,陳世中相伴在左右悉心磨墨鋪紙,往往回到家中已是第二日凌晨一二點鐘了。江寒汀先生的悉心栽培使陳世中終生受用。陳世中在江寒汀的指導下,從華喦上溯宋元,從宋元又回到乃師的懷抱,這一大圈下來,不僅使陳世中深入傳統,在傳統的寶庫里汲取精華,而且,還不斷跨越自我,走出傳統。雖然對江寒汀依然有仰止高山般的敬重,但于現代中國畫的創新上,師徒的情懷是一致的。陳世中可以用他學到的古代傳統,用他了然于胸的江寒汀的絕技,闖出一番天地。
陳世中是一個有出息有追求的藝術家,絕不甘心于僅僅做一個“江寒汀弟子”。他在繪畫上既不遺余力地“師諸物”,又不遺余力地“師諸心”。他筆下的花鳥栩栩如生,沒絲毫的含糊,這是寫實。閉合間、顧盼中,神采飛揚,總有一股特別的魅力。如鹡鸰的靈巧、翠鳥的活潑、黃雀的精明、仙鶴的高貴、鷹隼的威猛,又如寒梅的傲氣、牡丹的富態、芙蕖的清高、菊花的孤介、水仙的秀麗,都給予充分的個性施展,這是表意。寫實與表意兩者合一,以形寫神,神形兼備,因神而得意,這就有了境界。那境界是花鳥的境界,也是陳世中人生的境界。從“物”到“心”,陳世中最關注、最用力的是心的靈動境界,也即心情、心緒的“心”的狀態的表達方式,即通常所說的筆墨。陳世中是用心作畫的畫家。手段的高明,在于眼力的高明;而眼力的高明,又莫過于心靈的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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