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雖只是對李風白的這批作品匆匆瀏覽了一下,但仍記憶猶新。油畫共有五六幅。年代久遠的幾幅,畫面的光油已褪,配著古舊的原框,看上去頗有些滄桑感。創作年代最早的一幅是上世紀30年代末的外國人物肖像畫。另外還有兩幅畫在木板上的作品。畫面上并沒有“李風白”的中文款識,而是在畫的背面寫了幾行外文說明,記得創作的年代是“1967年”,另外還有厚厚的一疊水彩畫作品同樣吸引我的眼球。數了數共19幅,都是同一規格,是一組風景寫生作品,最早的幾幅創作于上世紀40年代,有兩幅還打了圓形的“風白”鋼印,近似現在吳冠中的有限復制品的防偽標志。這批水彩作品大多已裝裱在寬大的白色卡紙上,背面寫了中法文說明和編號。似乎曾經出版或展覽過。仔細欣賞這些水彩畫還會發現每幅畫的下面都隱約有一行外文印記。原來這19幅水彩作品采用的都是同一種帶有法國巴黎某個名牌的防偽水印的特質水彩畫專用紙。顯然,這批水彩作品與那幾幅老油畫是頗有些來歷的。繪者“李風白”的名字我從未聽說過,我急切地想了解他。
到書店找到一冊遼美出版的《中國油畫圖典》翻了翻?!袄铒L白”的名字赫然在目。只是只言片語中所記“李風白”的文字資料十分有限。書中所載,李風白早年曾留學法國,考入巴黎高等美術學校,后曾受杭州國立藝專校長林風眠之邀回國任教,與也曾留法的著名油畫家吳大羽同事,任西畫教授,僅此而已,更詳實的東西就沒有了。正當我想找到更多有關“李風白”的資料時,這批難得一見深深吸引我的油畫水彩作品已經易手了,另一位藏家得到了它,這真讓我懊悔不已。
轉眼間這個遺憾的春天就過去了。有關“李風白”的話題并沒有結束,也許是對上次遺憾的補償,我竟購得了一冊李風白親筆所寫的達100頁的自傳體文稿,這是一份李風白在1953年整黨運動中的自我檢討書,十分詳細地敘述了他自出生到1953年這段時間的有關學習、生活、政治及其藝術的人生經歷。使本來對李風白一無所知的我對其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也使我對他的為人及他的藝術產生了由衷地敬仰和研究的欲望。
后從多種資料中獲息,李風白原名李澤鑫,湖南芷江縣人。1903年出生于一個舊官吏家庭。早年在湖南長沙讀小學,受教于何叔衡,曾聽過楊懷忠、蔡和森和毛澤東的演講,得到進步思想的啟迪。1920年,年僅17歲的李風白跟隨肖三同志奔赴法國,開始了漫長的勤工儉學生涯。這期間他曾到位于巴黎十三區的著名的哥貝蘭畫毯廠向大雕刻家布爾代萊學習繪畫、雕塑,為今后考入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打好基礎。1924年李風白終于成為這一法國美術界的最高學府的一員,開始了對藝術的探索和深造……
朱伯雄、陳瑞林編著的《中國西畫五十年》(1898-1949)書中所載:1924年春,巴黎美術界的中國留學生已頗有人。李風白與當時同在法國的林風眠、林文錚、蔡威廉、劉既漂、李金發、吳大羽及好友周輕鼎等共同組織了“霍普斯會”,后改稱“海外藝術運動社”,并于當年的夏天在法國舉辦了“中國美術展覽會”,引起國際人士對中國美術的關注。
當然要想進一步深入研究李風白及其他的藝術,還需要更加直觀的資料和實物。那批李風白的油畫和水彩作品就是最珍貴的實物。在又一個新春之際,多年前與我失之交臂的那批李風白的珍貴遺存終于被我從那位藏畫家手中重金購回了。與當初不同的是由于對李風白這批作品的認識,閱讀能力提高了不少。從湖南美術出版社于1985年出版的《李風白畫集》了解到,前面提到的那幅帶有古舊原框的半身人物肖像油畫,是李風白于1939年在法國婚后不久的法國妻子戴妮絲·勒布雷頓所繪,是其一生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不久我又在外文局的一大堆舊書中翻出了一冊由李風白之妻戴妮絲李所著的紀實體回憶錄《愛是不會凋謝的》?!鞍屠枧畬W生戴妮絲愛上了在法國留學的中國畫家李風白,終成眷屬”。作者以流暢的文筆,纏綿的感情向中國讀者傾吐了她青春的追求和對愛的思考,書中大量鮮為人知的描述使我對李風白的一生了解得更加全面、更加真實和具體。當然也被他對藝術始終如一的認真追求所感動。據書中所述:“在李風白與戴妮絲的婚禮上,有很多留學生和藝術家參加。當時留法的女畫家潘玉良也在其中,并在婚禮晚宴上興致勃勃地唱了幾段京劇。顯示了繪畫之外的藝術才華。”從另一方面,這也充分肯定了李風白的藝術造詣和當時在留法中國藝術家中應有的地位。
具有繪畫天賦的李風白在完成了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的學習后,曾到巴黎蒙巴納斯區格羅梅爾大師的畫室去學習。由于酷愛色彩,因此他從不刻板地模仿老師的色調,也不單純追求某些立體派傾向。相反,在格羅梅爾大師的畫室里,他發展了一種風格,這種剛健有力以寥寥數筆精確地勾勒出主體輪廓,用油畫筆直接畫出草圖的畫法,融匯了中國的風格。李風白的繪畫師承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某些歐洲和法國畫師的自由風格,根據自己的靈感進行創作。他的水彩畫布局協調,色調明快,可以感受到英國早期印象派水彩大師特納和法國印象派畫家皮薩羅博納爾及野獸派畫家弗拉曼克的影響。這在他的作品中都有充分的體現。
20世紀是一個特殊的世紀。無論是天才還是普通的藝術家,都要承受著時代的風雨,在政治與文化的波濤中游弋沉浮。李風白屬其中的一個特例,在時代的巨潮之下,李風白投身到革命的懷抱,在中共黨組織的領導下組織了巴黎中國學生會、華僑聯合會等,繁重的革命工作和法文翻譯工作使他漸漸脫離了藝術圈。但他心中那股對藝術的熱愛和對藝術創作的渴望始終沒有改變。1953年回國后李風白被分配到外文出版社繼續從事法文翻譯工作,由于當時剛解放,國內這方面的人才奇缺。無法婉拒的他只能是在工作后,利用暇余時間繼續從事美術創作,即使在“文革”中那樣的環境下,依然創作出精美的作品。這同樣得益于他當時的選擇。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作為一名愛國華僑,一名新中國翻譯工作者得到了常人所沒有的優厚條件。李風白之妻戴妮絲李同樣是一位優秀的法文翻譯家。正是由于她的存在,使李風白的從容創作又多了一把保護傘。
李風白的一生是富有傳奇色彩的,他的創作道路同樣也是曲折而不平坦的。從一個藝術家成功轉變為一個翻譯家是需要決心和勇氣的,他不僅為我國的對外翻譯工作作出了杰出的貢獻。而且在杭州藝專執教時對西方美術在中國的傳播同樣作出了有益的貢獻。他的藝術造詣以及對藝術不懈追求的精神理應得到美術界的認可和人們的尊重。在中國百年油畫的發展史上也應有他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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