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地震給四川的民間收藏家們上了深刻的一課。一瞬間，“四川瓷器收藏第一人”岳玉明收藏的瓷器、陶器和古化石碎了一地；初步統計，“大概損失了幾百萬。”四川省收藏家協會秘書長吳道明告訴《外灘畫報》，他現在的工作重點不在于清算損失，“很多收藏家都提出捐贈物品進行義賣，所有的大型拍賣活動全都取消，改成義賣。”

    5月12日下午，四川汶川突發8.0級大地震，有著“四川瓷器收藏第一人”之稱的岳玉明親眼目睹了這場災難的發生。幾年前，他在老家成都市新津縣創建了一個西南岳氏會所，會所里主要陳列了瓷器和古陶器。“地震發生時，我坐在辦公室里。只見房子劇烈搖晃起來，擺滿各式古玩的博古架也跟著抖，一瞬間，所有的東西都哇啦啦地往下掉。”岳玉明沖過去，但已經無能為力。“看著砸，根本沒辦法，抓得住這個就抓不住那個。”隔了多日，岳玉明依然沮喪得要命，“幾秒鐘時間，全完了！”

    那一時刻，同為古玩收藏家的詩人鐘鳴，正在位于成都的家中上網。他家在頂樓，復式的房子，樓上放著他收藏的三星堆的玉石器。鐘鳴說，地震到來的第一印象，來自于擺放在博古架上的古玩被狠狠地砸到地板上發出的清脆響聲。剛聽到響聲，他以為是正在樓上打掃的清潔工失手把東西摔了。還沒等他起身，身邊的電視機、音箱和柜子等全都砸了下來，他這才反應過來：地震了！他推開門就往外沖。后來他斗膽回了趟家，看到樓上擺放的古玩全被砸了，才傻了眼。“損失慘重啊！”電話那頭，他一遍遍喟嘆。

    來自四川文物局的最新統計數據顯示，四川共有68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142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因為地震而遭受破壞。其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彭州領報修院、都江堰二王廟古建筑群全部坍塌；綿竹劍南春“天益老號”酒坊遺址古建筑、理縣桃坪羌寨局部垮塌。此外，館藏文物損失1800件，國家三級以上文物損失151件，另有部分文物尚未鑒定。“觸目驚心，慘不忍睹，損失巨大。”剛從四川回到北京的國家文物局副局長董保華直截了當。

    成都是中國西部古玩收藏重鎮，素有“收藏第三城”(前兩城是北京和上海)之稱，擁有百萬收藏大軍，專家古玩商戶超過一千戶。四川省收藏家協會秘書長吳道明如此形容成都的收藏市場，“非常火爆、聲勢旺盛。”該協會擁有2000多名會員，從瓷器到各式構件，收藏范圍包羅萬象。地震發生次日，協會派人前往都江堰、什邡和綿竹等地調查，“現在還沒有反饋意見，具體損失多少還不清楚，但多多少少都有損失。”

    鐘鳴的邏輯簡單清晰，“一百萬個收藏家，每人損失一件，就了不得了？”

損失最大的是瓷器

    地震發生后，吳道明接到了岳玉明的電話，“損失太大了。”

    吳道明的個人收藏多是字畫，損失較小。在他看來，受災最重的，首當其中是瓷器和陶器。

    岳玉明現任四川省收藏家協會理事、雅安收藏家協會副會長等職務，他以收藏各朝各代古陶瓷而著名，數量龐多，且不乏精品、珍品。岳玉明也以此為傲，“我收藏的很多東西，國家博物館都沒有。”但岳玉明現在有些后悔，原本有個上海買家看中了一件定窯的瓷器，他舍不得賣，也在地震中被砸了。

    岳玉明已經對自己的收藏做了初步的統計，“大概損失了幾百萬。”但這只是他當初收藏的成本價，如今市面上的成交價早已飆升。擺在博古架上的古玩摔了一地，被砸毀的主要是瓷器，定窯的、哥窯的和鈞窯的瓷器，都碎成小片，無法修補，件數也難以統計。此外還有他最為得意的寶貝——東、西漢的陶器，“這一塊損失了六七十萬”。舍不得這些寶貝的他，如今都把陶器的碎片粘在了一起，“但是已經不值錢了”。幾件千萬年前的古化石也被砸毀了，“在四川，我收藏的古化石最多，這次也砸了不少。”所幸，一部分裝箱的瓷器幸運地逃過一劫，完好無損。岳玉明說要吸取教訓，“以后再也不能擺出來了。”

    損失還不止如此，西南岳氏會所的樓房也裂了，成了危房。岳玉明原本計劃將西南岳氏會所申報成博物館，現在只能改變計劃。他最近在四處打聽買家，想把一部分古玩轉手，籌集維修房子的經費。

    其他的藏家的情況也大抵如此。潘保清原是四川眉山一個皮革加工廠當普通工人，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與當地的一位古玩商成了朋友，由此走上了收藏之路。現在的潘保清已經是資深的古玩鑒定專家，主要收藏瓷器、銅器、陶器和石雕等，尤其在民清青花瓷收藏方面頗有建樹。此次地震波及眉山，潘保清也是損失慘重。他在電話里告訴記者，“損失估計在百萬元以上。”幸運的是，他最珍愛的明清青花瓷都裝在保管箱里，情況良好，而家中博古架上的幾十件瓷器全部砸了下來。潘保清連連嘆氣，“都是好東西才擺上去，瓷器嬌貴，有個小豁口就全完了！”

    “損失了也就損失了，還能怎么樣？”潘保清無可奈何。

    民間收藏品損失預計幾十億

    吳道明并沒有統計此次四川民間收藏損失的具體數據，他得到的信息是：都江堰有幾十個收藏協會的會員，各有損失，但情況不明；什邡市和北川的幾個會員失去聯系；眉山市有些會員損失慘重……他現在的工作重點也不在于清算損失，“很多收藏家都提出捐贈物品進行義賣，所有的大型拍賣活動全都取消，改成義賣。”

    地震發生的第二天，潘保清代表四川省收藏家協會前往都江堰和青城山慰問會員，“都江堰和崇州的會員損失很大，其本上都砸完了；我給很多收藏家打了電話，損失很大。”潘保清說，“天災，沒辦法。”

    從小打小鬧的收藏家，到古玩商、辦私人博物館的收藏界大腕，無一幸免。

    5月14日，位于四川省大邑縣安仁鎮的建川博物館發布公告：在此次地震中，場館建筑部分受損，藏品尤其是瓷器受損較嚴重，其中“紅色年代”瓷器陳列室中的80%瓷器陳列品在地震中全部損壞，初步估計損失價值在七百萬元左右。“價值難以用錢來衡量。”該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接受采訪時稱。建川博物館是一處民間博物館集群，由收藏家樊建川設立，是第一個“文革”藝術品博物館和全國最大的抗戰博物館。

    作為全國第三大收藏城市，成都擁有諸多的古玩市場；其中，尤以送仙橋古玩藝術城為最。該古玩城營業面積逾2萬平方米，聚集的古玩商戶超過1000戶，是西部最大的古玩市場。地震之后，送仙橋一直沒有歇業，每天仍是人流人往。但據古玩城二樓的店主郭繼東透露，各家均有損失。郭繼東的店鋪里多是字畫，“地震時，在墻上晃來晃去，情況還好。”但他家中存放的瓷器遭了大劫，摔成粉碎。古玩城的大部分商家都保持緘默，“沒人說，一般都比較保密。但肯定都有損失。”

    潘保清算了一筆賬，“瓷器、陶器和銅器等古玩損失慘重，估計每個藏家的損失都在一百萬以上。估計，四川民間收藏界損失有幾十億元。”

    已經有收藏家將目光轉向這些地震后的瓷器、陶器的殘品，潘保清接了一些電話，要求購買殘品，他拒絕了，自己將所有的瓷器碎片收成一堆裝箱。

    潘保清說，“未來三年，中國的古玩藝術品的價錢會突飛猛進。”他的理由很簡單，“損失太多，留下來的就值錢了。”

教訓

    5月21日，記者搭乘鐘鳴的越野車一起前往廣漢三星堆博物館。

    鐘鳴原來的身份是詩人、隨筆家。上世紀90年代中葉，他懷揣2000元殺入收藏界，此后漸漸變成收藏家。幾年后，他在成都郫縣徐堰河創建了第一家以佛教石刻為主題的私人博物館——鹿野苑石刻博物館。鐘鳴的收藏以三星堆玉器為主，前幾年，他收藏了300多件三星堆的玉石器。“這次損失主要是玉器，砸了幾件，價值幾十萬。”3年前，鹿野苑石刻博物館轉手他人，他也一直沒有博物館震后的消息，“不知道有沒有損失。”

    3天前，三星堆博物館剛剛榮升為國家一級博物館，但此時仍大門緊閉，謝絕游人參觀。門口貼了兩張通知，寫著：地震導致場館有所毀損，故閉館維修。幾位工作人員帶著我們在館內轉，相比其他毀損嚴重的古建筑和博物館，三星堆的情況好得多。除了一號館進、出口上部的鳥頭裝飾斷裂、天窗玻璃破碎等之外，幾無大礙。展品的損失也很小，一號館有兩件陶器從展具上震落破裂，現在擱置在一旁等待粘合。

    置于展館中央的鎮館之寶、3米高的“通天神樹”沒有任何損傷，“通天神樹”全是青銅鑄造，分上、中、下三層，每層有三枝，共九枝，每枝朝不同方向完成弓形。地震發生時，負責場館巡視的工作人員龔兆坤發現“通天神樹”左右劇烈搖晃起來，但因為每根枝都用細微的鋼絲固定在天花板上，“通天神樹”最終無礙。龔兆坤迅速地將展廳內的其他展品做了處理，原本放在展臺上的陶器、陶杯等全部倒放或者平放在展柜底部的軟墊上，防止余震的破壞，直立著的一些展品提前就做過處理。龔兆坤說，“三星堆計劃對展館進行重新設計，充分考慮地震因素。”

    鐘鳴感慨，“四川幾十年沒有發生地震，所有的民間收藏家都沒有考慮防震，古玩就隨便散放在博古架上，一震就完了。”接下來，鐘鳴計劃將所有的藏品都收好裝箱。“這次地震對民間收藏家如何保護自己收藏的文物，應該是個最沉痛的教訓。”

    四川文物受損名錄：

    1.都江堰：2000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該遺產地的二王廟片區山體滑坡，秦堰樓下沉，戲樓、廂房、52級梯步、照壁、三官殿、觀瀾亭、疏江亭、前山門等建筑和圍墻全部垮塌；伏龍觀所有古建筑屋脊、屋瓦全部損壞，木結構斷裂，建筑嚴重傾斜，地面開裂下沉。

    2.青城山：2000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青城山道教古建筑群嚴重受損,屋脊、屋面全部毀壞,大部分古建筑傾斜,部分垮塌。

    3.漢平陽府君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南、北兩闕的主闕和子闕位置發生位移，闕身扭曲、錯位縫隙達5厘米以上，部分構件脫落損毀。整個建筑已成危險建筑，隨時有垮塌危險。

    4.梓潼七曲山大廟：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關帝殿、桂香殿、天尊殿、文昌正殿等所有古建筑由于墻體是碎石和泥土砌筑，結構極差，故所有墻體變形、約有400平方米墻體倒塌；此外，天尊殿三清塑像倒塌。

    5.江油云巖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竇真殿全部垮塌，山門屋面、飛檐部分垮塌，天王殿屋檐、墻體部分垮塌，飛天藏四面墻體垮塌嚴重，觀音殿屋頂脊飾部分受損。

    6.平武報恩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3518平方米古建筑均不同程度受損，山門正脊斷裂，兩側琉璃墻前壁垮塌，殿內明代塑像手臂斷裂；天王殿墻體和報恩寺祭祀碑垮塌。

    7.三星堆博物館：國家一級博物館。僅有兩件陶器被震落。

    8.金沙遺址博物館：建立在金沙遺址原址之上的專題性博物館。2號陶瓷館部分陶瓷受損。

    9.張飛廟：始建于蜀漢末年,其有實物可考的歷史可上溯到北宋宣和年間。整個建筑傾斜；墻體嚴重開裂、垮塌；屋脊斷裂、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