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看平生》的內容,涵蓋了師友交游、童年經歷,兼及詩、詞、曲、文,亦論及詩體流變相關之問題,可謂由博返約,蕩漾其中的皆詩情和書趣。詩情和書趣,其實就是“雅玩”。啟功玩的是學問與性情,根在學養,出于本真和自然,其舉手投足,一顰一笑,皆養乎內,發乎外。
往深里概括,啟功一生都在“玩”。他玩書畫,玩古文獻,玩詩,玩文物鑒定,尤精碑帖之學,歸根到底,是玩國學、玩文化。不管是回憶性的篇章,還是文化隨筆均結言端直而意氣駿爽。
人云:境界既高,氣韻隨之,氣韻既高,生動乃至。當讀到《我心目中的鄭板橋》,他說:“我的腔子里所裝的鄭板橋先生,卻是一大堆敬佩、喜愛、驚嘆、凄涼的情感。一個盛滿各種調料的大水桶,鉆一個小孔,水就不管人的要求,酸甜苦辣一齊往外流了?!备杏X啟功他那“木桶”里流出的水,怕也是酸甜苦辣的淚,與假做“難得糊涂”的板橋心意相通了。
書畫家而能詩和文、而能可觀者,并非多數。近現代大師中,亦僅黃賓虹、齊白石、傅抱石、潘天壽、林風眠、范曾等數家而已。“壯夫肯顧小雕蟲”、“詩更蒼涼膽更遒”(范曾《有感》)。啟功畫如其人,詩如其人,文如其人。啟功之畫,極富傳統文人畫的意趣;其文,既有自身性情的內在脈絡,亦有政治高壓下的人生選擇。啟功表面生活在現時代,其實老先生心里,自有山川溝壑般的藝術大境界,已達至“萬物與我為一”,而更似一位高古之人。前人評價費孝通先生“非常用事”,激濁揚清,書生意氣,啟功的特點則是守護,守護中國文化。費孝通是開新,啟功是返本。無返本,則無真正的開新;無開新,就會喪失大本。所以于當代中國,費孝通與啟功均不可偏廢,遺憾的是此兩種資源都異常稀缺。
在書扉,錄有啟功辭世后其弟子趙仁珪擬寫的挽聯:“評書畫論詩文一代宗師承于古創于今永垂鴻業標青史,從輔仁到師大兩朝元老學為師行為范不息青衿仰令儀?!迸杂^者的仰儀,總不免標示出赫赫“功名”;然而,空谷足音,后人大概還得先養品行,才能有緣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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