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兩年的當代藝術領域實際上產生了二種新身份:藝術奸商和富豪前衛藝術家。什么叫“藝術奸商”呢?就是把藝術品的價格以幾百倍、幾千倍的價格炒作,在各大拍賣行上將一件十幾萬到一百多百萬收購來的作品,二、三年內在拍賣會上抄到五百萬甚至二千萬,然后賣給一些熱愛藝術但不太懂藝術、很有錢但購買沖動的收藏家,以牟取暴利。
當代藝術的資本化始于兩年前,當時只要花二百萬就可以把藝術圈每個人的畫都買一張,現在可能連一張明星的畫都買不起了。劉小東三年前的油畫也就10萬元一張,兩年以后炒到二千萬一張。
從2006年下半年以來的當代藝術熱,所導致的藝術投資高潮,以及拍賣天價的出現,已經可以很明確的斷定:存在著藝術炒作集團在拍賣會上的“天價做局”,藝術品價格被人為操縱,大部分天價作品的成交實際上是“虛假”交易。即使是一小部分真實的成交,這些天價作品的藝術水準和國際地位也被過于夸大。
這兩年以寫實油畫為主體的藝術市場和拍賣天價吸收了中國新興藝術資本80%的資金,數額達幾十億。由于大部分投資人不了解自己所投資的當代藝術,從價值意義上看,80%的藝術資本投入寫實油畫的市場結構實際上是一個嚴重的戰略性錯誤。
這表現為:油畫在國際當代藝術格局中已經不是一個很重要的領域了,中國當代油畫盡管靠“中國符號”的圖像找到了一些中國特征,但整體上,并沒有完全走出模仿西方藝術語言的階段。繪畫作為一種地域性很強的藝術,中國人就是畫得再好,也不可能真正超過西方人。
而且,當代油畫的“天價”達到幾千萬一件作品,而民國初期的一代宗師黃賓虹的作品才也就在五百萬左右,即使這個拍賣天價不存在“市場欺詐”,也是違背藝術市場的規律的,至少目前藝術市場的操作缺乏起碼的學術標準,只是被當作一種股市化的投機性的資本運作。
但這種不顧藝術規律并且投機性的藝術品的資本化運作,隨著拍賣天價越來越高,很多不明真相的藝術投資人不斷涌入,“狼來了”的風險也與日俱增。近年,中國幾乎將80%的藝術資本投入在最多只能算作西方二流繪畫并且還處在模仿階段的當代油畫領域,從民族主義角度,既不可能為中國贏得新文化形象,從長期投資戰略看,要么是一個很無知的選擇,要么存在著一種市場運作集團幕后的商業欺詐。
藝術拍賣的“天價做局”是怎么玩的?
藝術拍賣“天價做局”的暴利游戲是怎么玩的呢?假設我是一個藝術炒作人或炒作集團,首先,找某個在藝術圈有一定知名度并且市場價格在10萬左右的畫家,跟他簽一個三年協議,他每年給我40張畫,三年就是120張,每張以30萬到50萬左右收購。一年后就開始在拍賣會上炒作,每張30萬收購的畫,拍賣價標到一百多萬,二年后再標到五百萬甚至一千萬一張。標那么高的價格沒有人買怎么辦?我安排“自己人”和一群真買家坐在一起,假裝舉牌競拍制造一種“很多人搶著買”的現場氣氛。這就叫藝術拍賣會的“天價做局”。
在第一年,我在拍賣會上以高價賣掉十分之一的作品,就將成本全部收回。剩下的畫在拍賣會上慢慢用天價游戲“釣魚”,賣出一張就是暴利。在第一輪拍賣游戲收回成本之后,我就跟拍賣公司談好一個協議,每次送拍把每張以三、五十萬買來的畫價格標到一千萬,如果沒有買家接手,就由混在競拍人群中的自己人舉牌“假拍”,假裝這張畫有人買下了。這種“假拍”是不可能按照10%付傭金,因為一千萬按5%的傭金算至少要付一百萬,我事先已經跟拍賣公司事先秘密談好一個固定傭金,比如我“假拍”的價格不管多高,我都只付20萬傭金。
《新京報》前些天報道說,2008年4月29日“嘉德油畫專場的焦點拍品劉小東《溫床NO.1》(五聯)一出場就以3800萬元起拍,可競爭并不激烈,經過9次叫價就有人通過電話出價5100萬元拿下,加上傭金5712萬元成交。”這種明顯是在“假拍”,而且所付傭金也不可能是五百多萬。
那么為什么賣不掉作品也要玩這樣的“假拍”游戲呢?一個是有廣告效應。即使拍賣不掉,我就當是付10萬元廣告費,將我所謂的“藏品”在拍賣會上露臉做廣告。最近兩年中國的新聞傳媒都很傻,只要一聽到一個拍賣“天價”數字,就會像宇航員上天一樣跟著報道,幾乎全國各大媒體都信以為真,如果要在這些媒體上登廣告的話,恐怕一百萬也不夠。也不排除有些媒體的記者拿拍賣公司紅包炒作,這是有真實事例的。
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釣魚”:拍賣會上將天價作品賣掉,其實就是一個“釣魚”的過程,有時候不是一次拍賣會就能“釣魚”成功的,往往要在一年的好幾場拍賣會上才能最終釣到一條“大魚”。前面二次拍賣會沒有將天價作品出手,到第三次拍賣會也許就會出現一個不了解行情的新收藏家,一激動就把天價作品買走了。
這種很有錢的不懂藝術但愛好藝術同時容易沖動的新貴階層,在中國這兩年的拍賣會上非常多,他們實際上就是油畫炒作集團要釣的“大魚”。這個所謂新收藏家 “大魚”也許是新上市公司年輕的億萬富翁,也許是一個山西煤老板的后代,也許是一個餐飲連鎖企業成功的單身富豪,也許是一個富豪家族的新掌門人。當然也包括一部分東南亞和海外富有的華僑,也會成為拍賣會上的“大魚”。如果拍賣會上這兩年沒有一條“大魚”上鉤,這個游戲就玩不下去。現在這個游戲已經玩了二年了,而且越玩越火,說明“大魚”還是在源源不斷入場的。
“天價做局”一般都是將“天價油畫”賣給兩種人,一種是剛入場的新收藏家,另一種是剛入場的藝術投機商。前者是真想收藏當代藝術,后者是把藝術拍賣會當作股票市場來投機一把。
新收藏家主要是這十年新崛起的富豪階層,資本背景來自各個領域,比如房地產、煤礦、IT、廣告、設計、醫學、軍工、金融證券、傳媒、影視等,這些新富豪錢來得太快太多,剛開始熱愛藝術又不太懂藝術,但個性很強只憑個人感覺決定,他們中不少人也去過歐美,知道一些歐美現代藝術和拍賣的價格。他們因此覺得中國新藝術的拍賣價格也應該跟歐美接軌,他們愿意用錢在拍賣會上來推動中國的新文化形象和國際地位。但這種很純真又不惜一擲千金的民族主義情懷這些被藝術炒作集團敏銳地發現,并被利用來牟取暴利后一批所謂的“藝術投資人”是從國畫、股市和金融領域轉過來的。在國畫拍賣領域,不少國畫買家因為明清、民國時期的“假畫”太多,比如齊白石、張大千等在拍賣會上出現大量假畫,很多買家深受其害,紛紛轉向當代油畫拍賣。這批買家覺得當代油畫至少沒有“假畫”。當代油畫雖然沒有“假畫”,但現在“爛畫”太多,而且價格貴得離譜。股市、地產炒作領域的不景氣,使得許多金融、地產資金這些年涌入藝術市場,很多炒家使用的手法還都是股市、地產的游戲手法。
收藏界的老手一般是不會去買“天價油畫”的。從表面看,這兩年中國當代藝術和當代油畫全世界的買家如云,無論是國內各大拍賣行,還是在紐約蘇富比、香港的嘉士德,一片熱鬧。但真正的歐美買家幾乎沒有,基本上是中國人在全世界跑來跑去,紐約蘇富比拍賣會場坐的很多是北京上海飛過去的中國人,而像希克這種中國當代藝術的主要買家從沒碰過“天價作品”。
這些年一些藝術炒作集團的策略是跑到紐約、香港的國際著名拍賣行去“天價做局”,手法跟在國內拍賣行“做局”如出一轍,但更具欺騙性。這種“天價局”主要是忽悠東南亞的華僑和國內的新貴階層,他們覺得自己在紐約蘇富比上,可以像歐美富豪一樣體驗大國崛起。他們覺得蘇富比拍賣會總不會有詐,實際上想錯了。
藝術價值被高估的油畫
當代藝術花了三年不到的時間,將中國的拍賣價格提前十年做到了“天價”。在西方,這個過程要花十年時間。
這些年當代油畫的“天價”不斷在拍賣會上表演一種火箭式的價格飛躍,已經到了一種十分離譜和荒唐的地步,之所以不斷有一些新買家“上鉤”,是因為這些年各種時尚、新聞和藝術媒體不斷在宣傳一種大國崛起背景下的“藝術崛起”論:中國的崛起需要一個個藝術拍賣的“天價”來推動當代藝術作為中國的新文化形象。即使假設拍賣天價背后沒有資本炒作集團的存在,目前這種當代油畫的“拍賣天價”也是很一件荒唐的事情。
首先,“天價油畫”就是畫得再好,在西方藝術界也只是一個還處于模仿階段的二流繪畫,不足以真正代表中國未來的新文化形象。
從語言本身說,中國人就是油畫練得再好,在西方也只能是二流繪畫。日本、韓國從宋朝就在學習中國文人畫,但從來沒有真正超過中國人。藝術語言分為手繪性藝術和非手繪性藝術。手繪性語言是很難越過地域性的,像繪畫、雕塑;非手繪性語言是可能越過文化和國界限制的,像新媒體藝術、裝置藝術。手繪性藝術跟宗教一樣,語言媒介與地域的歷史和文化心理的結合是血脈相連的,另一個文化體的畫家要超過這個畫種起源地的畫家,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就是為什么美國藝術真正戰勝歐洲,在波普藝術上獨樹一幟,并不是在油畫領域,而是在裝置藝術、新媒體藝術領域。美國藝術三百年,前面240年油畫占主流,主要畫家還都是與歐洲同種的白人血統,但也從來沒有真正被歐洲人欣賞過。安迪·沃霍爾的成功不是靠油畫,而是版畫、攝影和電影。在安迪·沃霍爾之前的抽象表現主義油畫也還不錯,之后也有名聲如雷貫耳的超級寫實主義油畫,但從來沒有真正被油畫正宗的歐洲欣賞過。
西方繪畫的寫實語言從明代后期傳入中國至今,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清代的康熙、乾隆時期,歐洲傳教士正式進入清朝宮廷并教會了一批中國畫家使用寫實語言,像丁關鵬、冷枚、張為邦等宮廷畫家;第二個階段是徐悲鴻、林風眠等人從法國、日本學習西方油畫,第三個階段是1949年至1970年代末,學習蘇聯油畫。目前在拍賣市場上火爆的當代油畫群體出生于五、六十年代,在美院所受的訓練是在第二、三階段的根基上建立起來的教學體系。但語言基本功上還是屬于第三階段。
從這三個階段的專業性看,第二階段的語言技術是最高的,第一階段次之,第三階段包括現在的當代油畫群體可能在思想上比前人活躍,但語言訓練上基本上是“土油畫”出身,劉小東也承認自己是“土油畫”出身。第二階段,民國油畫在語言訓練上是最正宗的。很多人直接在法國學的油畫,去日本以及在上海美專學油畫的,也都有歐洲外籍教師。第三階段至今,名義上都是美術學院畢業的學院派,實際上整個教育體系是“土油畫”模式。
目前的拍賣明星基本上沒有受過真正的油畫訓練,大部分人的油畫語言是靠自學出來的,只是在觀念上“揚長避短”,在語言上往版畫性靠,近量避開在筆觸、肌理上的先天不足。當代油畫的主要成功是圖像而不是油畫語言,所以實際上是一種使用油畫手段制作的版畫。由于歷史條件,這一代畫家直到出名前夜大部分還沒有真正出過國,都是看藝術史畫冊的圖片、自己老師的二、三流原作,加上誤讀誤解的西方藝術觀念,才產生轟轟烈烈的當代藝術二十年。這在中國的藝術進程中有一定的推進價值,但也不能過于夸大他的國際藝術價值。
油畫訓練還是要從小在歐洲美術館看真正的藝術史原作,如果不具備這一條件就會有先天缺陷。因為考慮到歷史原因,中國批評界實際上一直對中國這一代畫家得不到真正的油畫學院訓練采取避而不談的策略,而主要談論當代藝術的思想主題和觀念,這是為了推進步履艱難的當代藝術在中國社會的成長。但是這些年大量涌入的藝術投資人、收藏家和“藝術商人”不斷在制造一種對當代油畫只說優點不說局限性的市場輿論,在客觀上有意無意在誤導很多真誠但又無知的藝術投資人,大肆炒作寫實油畫。甚至給中國社會一種油畫在西方已經衰弱、在中國反而再次復興的“偽命題”。
中國近二十年的當代油畫在中國藝術內部的進程中有進步意義,在國際上也具有較高的曝光率和形成一定的收藏群體,但也不能太夸大當代油畫的國際意義。西方對中國當代藝術的關注很大程度還是由于中國的崛起和意識形態背景,很多西方著名美術館和國際雙年展作中國當代藝術展,也有炒作“中國效應”的成分,并不一定真是推崇中國藝術的創造。所以對中國當代藝術的國際地位和知名度需要真實看待。
當代油畫盡管在圖像上與西方拉開了差異,但是在深層的圖像語法,以及“藝術是用來干什么的”這個基本的藝術定義上還是在模仿西方。在語言技術上可能趕上了歐美的二流畫家,但是離真正的一流大師還差很大距離,甚至在很多方面還不如民國時期的畫家。
在拍賣天價的油畫明星群體所謂的國際“成功”,在目前無知的商業化和時尚化的媒體宣傳中有被夸大和誤導的成分。在20世紀七十年代以后,油畫在西方已經不是一個很重要的門類了,幾乎所有重要的國際藝術展中,油畫都不會是很重要的部分。西方學術界的藝術判斷力在油畫這個事情上基本是不會錯的。西方藝術界不再把油畫看得很重要,如果我們非要說“油畫在中國復興了”,這是在侮辱別人的智商。
在一個油畫已經不重要的時代,中國當代油畫還處在一個學習西方語言都沒真正達標并且處在藝術語言大量抄襲模仿的階段,我們中國人將來之不易的幾十億財富不是扶持更有可能超越西方的新媒體藝術上,而是扔在這樣一個沒落甚至抄襲成風的藝術品種,把它炒成天價,還要拿到紐約去炒,這不僅是一種極其愚蠢可悲的事情,也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
天價暴利與“價格謊言共同體”
大量本土的藝術資本蜂擁而入當代藝術領域,在兩年不到的時間,從年市場交易額不到二百萬,已經達到年成交額幾十億。這個背景直接催生了藝術拍賣的“天價做局”。
“天價做局”在藝術圈早已不是一個秘密。但為什么總是沒有人真正捅破這個事情,而讓這個游戲把每個人都當作“白癡”。直接原因是:買了“天價油畫”的人即使知道被“宰”了一刀,他并不想破這個局,因為他還想借這個局將手中的“燙山芋”扔給下一新買家。新“被害人”再制造下一個新新“被害人”,來替自己墊背。這像股票市場一樣,股票狂跌的受害者總是最后一輪接盤的人,拍賣市場也是這個道理。
一些在拍賣會上被包裝成天價明星的畫家為自己申辯,他的畫被標到二千萬拍賣,他們沒有分到一千萬,因為這張畫是以前以30萬或者50萬賣掉的。但拍賣天價對這些畫家是有好處的,因為會形成一個價格輿論,以及不斷加強的社會知名度,并使他和他的繪畫成為藝術圈的話題中心。
當然,拍賣天價和畫家私下銷售價不是同一個價格,甚至可能只是拍賣天價的三分之一不到。如果天價作品是藝術史代表作也就算了,但問題是不少天價作品都只是近兩年剛完成的新畫。即使昨天在一個拍賣會上某畫家的拍賣天價標到一千萬,第二天畫商或收藏家直接找上門買畫的成交價可能也就二百萬左右。這樣在拍賣會上以天價買下新作品的收藏家就比較冤枉了。
這在藝術圈已經成為一種潛規則,即拍賣會的標價和場外私下的交易價有時候可以差一半。當代油畫的拍賣天價跟畫廊或者工作室成交價實際上差得很遠,拍賣天價盡管也有真實成交的,但大部分是“表演價”。這也表現在當代攝影板塊,同一件攝影作品直接找畫廊可以拿到比拍賣會標價便宜很多的成交價,這個圈子很小,很快大家就不再去拍賣會上買攝影作品了,拍賣會上的攝影價格就成為了一種“表演”。但從場面上看,每一件作品都沒有流標,但被假裝拍賣出去了。
一個拍賣天價出籠后,全國各大媒體開始不負責任地宣傳“中國當代藝術的拍賣又創新高”之類的報道。然后,各大專業藝術媒體也跟著開始新一輪分析當代藝術市場下一步的大好形勢,各種批評文章出籠分析這些天價作品的藝術史意義,各路記者紛紛采訪這些天價明星。一些三、四流畫家以及年輕的70、80后畫家也緊跟著模仿拍賣天價的繪畫風格。更為可笑的是,有些長期不成功的已經沒自信的畫家,居然把這幾年所有市場成功的繪畫風格的特征全集中在一個畫面上,比如光頭、綠狗、獰笑的臉、全家福合影、毛澤東、桃花、卡通、紅衛兵等。
整個藝術圈因此形成了一個以拍賣天價為軸心的價值標準鏈條,拍賣天價成為了真正的學術“權威”,誰的作品成為了天價明星,他也就在江湖變成“學術代表”。越來越多的年輕藝術家相信只要找到了資本支持,掙到了錢,其他一切就不難搞定。批評家可以花錢雇傭寫文章,學術雜志可以花錢買版面,拍賣會可以找老板做局,只要江湖上在傳說你掙了幾百萬或者幾千萬,你就是一個人物了,別人馬上會對你刮目相看。不管你以前的畫多么傻比。
當代藝術圈近年似乎不斷在集體無意識的制造一種近期的“市場價格上漲信息共同體”,尤其是在北京的798和各大藝術區,每一個藝術家都在主動的“露富”,告訴你我最近賣了50萬,或者最近有人準備買我100萬的作品。如果你善良的信以為真,再將這個事情告訴其他人,你就等于加入了一個“價格謊言共同體”。為什么說這是一個“價格謊言共同體”?因為每個人賣了25萬就說自己賣了50萬,賣了50萬就說自己賣了100萬。這樣不斷地說給周圍的朋友聽,朋友再傳給朋友,造成這個人的作品現在買得很火的江湖傳聞,時間長了,經過很多人的嘴形成“口碑”,某一個藝術投資人或畫廊老板信以為真一沖動,也真有可能跑來趕快投資你。這種天方夜譚的例子也確實不少發生。
當然不是說所有的畫都是“爛畫”,也不是所有的藝術投資人都不懂藝術。拍賣天價的明星畫家就像一組火車頭,這組火車頭畫家水平也是有上下的。被炒成天價的繪畫作品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作品在“國內算前衛,國際不算前衛”。在八十年代末或者九十年代初推進過中國藝術,從國際角度說算不上大師級,在國內排在前十名,語言結構上模仿西方,但還是有一些個人特色,或者某個時期表現出一種獨特的精神態度。另一類是“畫功不是很好但人很有感覺”,盡管他的作品在藝術圈不算很有才氣,但這個畫家的江湖做人比較出色,有“大哥”氣度,這往往也會征服藝術投資人或藝術炒作集團的“大哥”。所謂兩個“大哥”在擺平各自江湖后跨界相遇,彼此相見恨晚,引為知己。一高興就將他列為重點投資炒作對象。
藝術市場的炒作基礎就是這么起頭的,問題是出在后面。首先,一部分拍賣明星畫家早期在中國范圍內還稱得上有語言探索和先鋒姿態,但被資本集團下訂單后,開始將藝術“企業化生產”,或者“成批生產”。訂單太多了,自己畫不過來找搶手畫。有些大哥畫家找出一些現成圖像拼貼修改,然后出一摞“電腦效果圖”扔給助手照著畫,助手畫完了,自己添幾筆調整一下,簽個名,然后一賣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現金。有些沒找助手的大哥畫家,則是畫法越來越簡化,比如“細密畫法”改為“狂草畫法”,一個人物的臉原來要80筆畫完,現在只用了40筆。這在江湖已經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
雖然每張畫絕對的意義上不一樣,但換一個角度再畫一張,在一個小細節上變一下,實際上是“變相復制”。這種已經沒有探索價值的新作賣得卻是和十年前的代表作一樣的價錢。藝術市場和拍賣可以有“天價”,但“天價”作品往往是得到公認的藝術史代表作。就是畢加索,也有很貴的天價作品和很不貴的一般作品之分,而中國的藝術拍賣則把這個明星的所有作品都標成天價,而且把才出爐兩年不到的新作品就標成天價。
在拍賣天價帶動下的當代油畫熱,使得其他未出大名的二流畫家以及三、四流繪畫的市場銷售都一路看好,動不動就賣十幾萬一張。于是,就出現了各種模仿抄襲,以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畫賣很多錢的主動“露富”。之所以主動曝光自己賣得很好,恰恰賣得還不是很好。賣得很好的明星畫家則跟你打太極拳,對他的直接成交價則諱莫如深,絕口不提。
當代藝術實際上正在創造一種非常可怕的“謊言共同體”,以及向商業化游戲的兌變,一方面,中國社會正在對新前衛藝術在過去二十年的艱苦奮斗表示敬意,資本和媒體開始全面支持中國當代藝術,希望這個藝術群體能夠繼續保持前衛文化的姿態,為中國新文化塑造國際影響力;但另一方面,這個藝術圈正在利用過去二十年反叛和探索獲得的形象和口碑,將其變成批量生產的“符號”產品,趕上變成“億萬富豪”的末班車,每個人都像是一個個精明的企業家,迅速學會玩弄商業游戲。讓一些并不笨的行外人驚呼看不懂,前衛藝術家原來如此“愛錢”。
前衛藝術的市場化,產生的卻是一個“價格謊言共同體”。在當代藝術市場,實際上大部分是市場投機商,大家買畫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收藏,都是為了賣給下一個人。搶畫的人多了,畫的價格就節節上升,這就像許多年前的“君子蘭”現象。
這樣一個結構畸形的藝術市場,形成了一個以資本和拍賣天價為軸心以繪畫為主體的運轉模式,并迅速帶動年輕一代藝術家走向極端的商業化和藝術生產化。這實際上不是文化進步,而是在畸形社會生態下的一種變相的墮落。八十年代的藝術新潮曾經以反主流和引進先鋒形式為理想,如今反叛主流的藝術家自己成為新主流,西方的先鋒形式像波普藝術、觀念藝術、裝置藝術、Video變成一種新時髦藝術形式。
由于中國特殊的歷史原因,公眾和藝術投資人在藝術知識的掌握上與專業藝術圈有一個“時間差”。藝術圈不認為是前衛的東西,社會公眾和新貴階層這幾年還剛剛開始覺得很前衛;藝術圈不認為國際雙年展是很重要的學術標志,社會公眾和藝術投資人還剛剛開始對威尼斯雙年展產生敬仰。這就為各種“偽前衛藝術”、“偽當代藝術”和夸大自己藝術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的藝術群體預留了欺世盜名的空間。
以北京798等藝術區為代表的當代藝術,不斷地將藝術創造變成一種符號生產的個人產業。從網絡、雜志、藝術史、民間藝術、卡通漫畫、影視劇照,甚至從醫學、生物學、軍事武器書上尋找一個個現成的圖像,然后抄襲西方藝術的語言方式,將別人或集體發明的圖像修改成自己的符號,通過資本和市場炒作變成“知名符號”,只要這個“知名符號”出現在畫布上就很好賣。然后在藝術市場上做價格。利用國內的新收藏家不太懂藝術,讓他們以為這是原創的前衛藝術。完成了這一輪資本和名聲的原始積累后,再利用資本蓋更大的工作室,請助手幫自己做作品,參加各種國內外展覽和買各種學術雜志版面學術包裝,利用新收藏家和國內不了解國外情況,夸大自己在國外展覽的重大影響。在搞定國內市場后,進一步打開歐洲、美國、亞洲的藝術市場。
這就是當代藝術資本化之后的“大腕”文化,這描述起來太像馮小剛的電影《大腕》。行外人也許不信,當代藝術圈實際上的商業游戲和“大腕”做派比馮小剛電影更牛比。北京阿拉里奧畫廊的藝術總監韓國人尹在甲去年前跟我討論過藝術市場,他的大意是:一個國家的前衛藝術市場興起不容易,我們還是要盡量說好話,以保護他的成長。把這個市場說砸了,對誰都不利。韓國正是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
但是,我覺得這種在中國發生的有點邪惡的藝術市場模式,不應該善意保護,只有毫不留情的提出批評,才能夠真正促進中國藝術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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