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目前最暴利的行業是“當代藝術”——但中國當代藝術實際上正在創造一種非常可怕的“謊言共同體”,以及向商業化游戲的蛻變:三年前才賣10萬元不到的一張畫,現在要賣2000萬元。當代藝術的拍賣天價到底是一個真實的成交,還是一場騙局?
從2006年下半年以來的當代藝術熱,所導致的藝術投資高潮,以及拍賣天價的出現,已經可以很明確地斷定:存在著藝術炒作集團在拍賣會上的“天價做局”,藝術品價格被人為操縱,大部分天價作品的成交實際上是“虛假”交易。
這兩年以寫實油畫為主體的藝術市場和拍賣天價吸收了中國新興藝術資本80%的資金,數額達幾十億。由于大部分投資人不了解自己所投資的當代藝術,從價值意義上看,80%的藝術資本投入寫實油畫的市場結構實際上是一個嚴重的戰略性錯誤。從長期投資戰略看,要么是一個很無知的選擇,要么存在著一種市場運作集團幕后的故意欺詐。
朱其
藝術拍賣的“天價做局”是怎么玩的
藝術拍賣“天價做局”的暴利游戲是怎么玩的呢?假設我是一個藝術炒作人或炒作集團,首先,找某個在藝術圈有一定知名度并且市場價格在10萬左右的畫家,簽一個三年協議,他每年給我40張畫,三年120張,每張以30萬到50萬元左右收購。一年后開始在拍賣會上炒作,每張30萬元收購的畫,拍賣價標到一百多萬,兩年后再標到500萬甚至1000萬元一張。標那么高的價格沒有人買怎么辦?我安排“自己人”和一群真買家坐在一起,假裝舉牌競拍制造一種“很多人搶著買”的現場氣氛。這就叫藝術拍賣會的“天價做局”。
第一年,我在拍賣會上以高價賣掉十分之一的作品,就將成本全部收回。剩下的畫在拍賣會上慢慢用天價游戲“釣魚”,賣出一張就是暴利。每次送拍把每張以三五十萬買來的畫價格標到一千萬,如果沒有買家接手,就由混在競拍人群中的自己人舉牌“假拍”,假裝這張畫有人買下了。這種“假拍”不可能按照10%付傭金,因為一千萬就算按5%的傭金算也至少要付50萬元,我事先已經跟拍賣公司事先秘密談好一個固定傭金,比如我“假拍”的價格不管多高,我都只付20萬傭金。為什么賣不掉作品也要玩“假拍”游戲呢?一個是有廣告效應。即使拍賣不掉,我就當是付10萬元廣告費,將我所謂的“藏品”在拍賣會上露臉做廣告。最近兩年中國的新聞傳媒只要一聽到一個拍賣“天價”數字,就會像宇航員上天一樣跟著報道,幾乎全國各大媒體都信以為真,如果要在這些媒體上登廣告的話,恐怕100萬也不夠。
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釣魚”:拍賣會上將天價作品賣掉,其實就是一個“釣魚”的過程,有時候不是一次拍賣會就能“釣魚”成功,往往要在一年的好幾場拍賣會上才能最終釣到一條“大魚”。前兩次拍賣會沒有將天價作品出手,到第三次拍賣會也許就會出現一個不了解行情的新收藏家,一激動就把天價作品買走了。
“天價做局”一般都是將“天價油畫”賣給兩種人,一種是剛入場的新收藏家,另一種是剛入場的藝術投機商。前者是真想收藏當代藝術,后者是把藝術拍賣會當作股票市場來投機一把。
新收藏家主要是這十年新崛起的富豪階層,他們愿意用錢在拍賣會上來推動中國的新文化形象和國際地位。但這種很純真又不惜一擲千金的民族主義情懷被藝術炒作集團敏銳地發現,并被利用來牟取暴利。后一批所謂的“藝術投資人”是從國畫、股市和金融領域轉過來的。在國畫拍賣領域,不少國畫買家因為明清、民國時期的“假畫”太多,很多買家深受其害,紛紛轉向當代油畫拍賣。這批買家覺得當代油畫至少沒有“假畫”。
收藏界老手一般不會去買“天價油畫”。從表面看,這兩年中國當代藝術和當代油畫全世界的買家如云,無論是國內各大拍賣行,還是在紐約蘇富比、香港佳士得,一片熱鬧。但真正的歐美買家幾乎沒有,紐約的中國當代藝術拍賣會場坐的很多是北京上海飛過去的中國人,而像希克這種中國當代藝術的主要買家從沒碰過“天價作品”。
這些年一些藝術炒作集團的策略是跑到紐約、香港的國際著名拍賣行去“天價做局”,手法跟在國內拍賣行“做局”如出一轍,但更具欺騙性。這種“天價局”主要是忽悠東南亞的華僑和國內的新貴階層,華僑和新貴覺得自己在紐約的拍賣會上,可以像歐美富豪一樣體驗大國崛起,他們覺得國際知名的拍賣公司總不會有詐,實際上想錯了。
表演價與天價軸心價值標準鏈
“天價做局”在藝術圈早已不是秘密。但為什么總是沒有人真正捅破這個事情?直接原因是買了“天價油畫”的人即使知道被“宰”,也并不想破這個局,因為他還想借這個局將手中的“燙山芋”扔給新買家。
一些在拍賣會上被包裝成天價明星的畫家為自己申辯,畫被標到2000萬元拍賣,他們沒有分到1000萬,因為這張畫是以前以30萬或者50萬賣掉的。但拍賣天價對這些畫家有好處,因為會形成一個價格輿論,以及不斷加強的社會知名度,并使他和他的繪畫成為藝術圈的話題中心。
當然,拍賣天價和畫家私下銷售價不是同一個價格,甚至可能只是拍賣天價的三分之一不到。如果天價作品是藝術史代表作也就算了,但問題是不少天價作品都只是近兩年剛完成的新畫。即使昨天在一個拍賣會上某畫家的拍賣天價標到1000萬,第二天畫商或收藏家直接找上門買畫的成交價可能也就200萬左右。
這在藝術圈已經成為一種潛規則,即拍賣會的標價和場外私下的交易價有時候可以差一半。當代油畫的拍賣天價跟畫廊或者工作室成交價實際上差得很遠,拍賣天價盡管也有真實成交的,但大部分是“表演價”。這也表現在當代攝影板塊,同一件攝影作品直接找畫廊可以拿到比拍賣會標價便宜很多的成交價,這個圈子很小,很快大家就不再去拍賣會上買攝影作品了,拍賣會上的攝影價格就成為一種“表演”。從場面上看,每一件作品都沒有流標,被“假裝”拍賣出去了。
一個拍賣天價出籠后,全國各大媒體開始不負責任地宣傳“中國當代藝術的拍賣又創新高”之類的報道。然后,各大專業藝術媒體也跟著開始新一輪分析當代藝術市場下一步的大好形勢,各種批評文章出籠分析這些天價作品的藝術史意義,各路記者紛紛采訪這些天價明星。一些三四流畫家以及年輕的70、80后畫家也緊跟著模仿拍賣天價的繪畫風格。更為可笑的是,有些長期不成功的已經沒自信的畫家,居然把這幾年所有市場成功的繪畫風格的特征全集中在一個畫面上,比如光頭、綠狗、獰笑的臉、全家福合影、毛澤東、桃花、卡通、紅衛兵等。
整個藝術圈因此形成了一個以拍賣天價為軸心的價值標準鏈條,拍賣天價成為真正的學術“權威”,誰的作品成為天價明星,他也就在江湖變成“學術代表”。越來越多的年輕藝術家相信只要找到了資本支持,掙到了錢,其他一切就不難搞定。可以花錢雇傭批評家寫文章,可以花錢買學術雜志版面,可以找老板做局拍賣會,只要江湖上在傳說你掙了幾百萬或者幾千萬,你就是一個人物了,別人馬上會對你刮目相看。
當代藝術圈近年似乎不斷在集體無意識地制造一種近期的“市場價格上漲信息共同體”,尤其是在北京的798和各大藝術區,每個藝術家都在主動“露富”,告訴你我最近賣了50萬元,或者最近有人準備買我100萬元的作品。如果你善良地信以為真,再將這個事情告訴其他人,你就等于加入了一個“價格謊言共同體”。因為每個人賣了25萬就說自己賣了50萬,賣了50萬就說自己賣了100萬。這樣不斷地說給周圍的朋友聽,朋友再傳給朋友,造成這個人的作品現在賣得很火的江湖傳聞,時間長了,經過很多人的嘴形成“口碑”,某一個藝術投資人或畫廊老板信以為真一沖動,也真有可能跑來趕快投資你。這種天方夜譚確實不少發生。
拍賣天價的明星畫家就像一組火車頭,這組火車頭畫家水平也是有上下的。被炒成天價的繪畫作品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作品在“國內算前衛,國際不算前衛”。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或者九十年代初推進過中國藝術,從國際角度說算不上大師級,在國內排在前十名,語言結構上模仿西方,但還是有一些個人特色,或者某個時期表現出一種獨特的精神態度。另一類是“畫功不是很好但人很有感覺”,盡管他的作品在藝術圈不算很有才氣,但這個畫家的江湖做人比較出色,有“大哥”氣度,這往往也會征服藝術投資人或藝術炒作集團的“大哥”。所謂兩個“大哥”在擺平各自江湖后跨界相遇,彼此相見恨晚,引為知己,后者一高興就將他列為重點投資炒作對象。
藝術市場的炒作基礎就是這么起頭的,問題是出在后面。首先,一部分拍賣明星畫家早期在中國范圍內還稱得上有語言探索和先鋒姿態,但被資本集團下訂單后,開始將藝術“企業化生產”,或者“成批生產”。訂單太多了,自己畫不過來找搶手畫。有些大哥畫家找出一些現成圖像拼貼修改,然后出一摞“電腦效果圖”扔給助手照著畫,助手畫完了,自己添幾筆調整一下,簽個名,然后一賣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現金。有些沒找助手的大哥畫家,則是畫法越來越簡化,比如“細密畫法”改為“狂草畫法”,一個人物的臉原來要80筆畫完,現在只用了40筆。這在江湖已經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
雖然每張畫在絕對的意義上不一樣,但換一個角度再畫一張,在一個小細節上變一下,實際上是“變相復制”。這種已經沒有探索價值的新作賣得卻是和十年前的代表作一樣的價錢。
在拍賣天價帶動下的當代油畫熱,使得其他未出大名的二流畫家以及三、四流繪畫的市場銷售都一路看好,動不動就賣十幾萬元一張。之所以主動曝光自己賣得很好,恰恰賣得還不是很好。賣得很好的明星畫家則跟你打太極拳,對他的直接成交價則諱莫如深,絕口不提。藝術市場和拍賣可以有“天價”,但“天價”作品往往是得到公認的藝術史代表作。就是畢加索,也有很貴的天價作品和很不貴的一般作品之分,而中國的藝術拍賣則把這個明星的所有作品都標成天價,把才出爐兩年不到的新作品就標成天價。
“謊言共同體”之下的“大腕”文化
當代藝術實際上正在創造一種非常可怕的“謊言共同體”,以及向商業化游戲的蛻變,一方面,中國社會正在對新前衛藝術在過去二十年的艱苦奮斗表示敬意,資本和媒體開始全面支持中國當代藝術,希望這個藝術群體能夠繼續保持前衛文化的姿態,為中國新文化塑造國際影響力;但另一方面,這個藝術圈正在利用過去二十年反叛和探索獲得的形象和口碑,將其變成批量生產的“符號”產品,趕上變成“億萬富豪”的末班車,每個人都像是一個個精明的企業家,迅速學會玩弄商業游戲。讓一些并不笨的行外人驚呼看不懂,前衛藝術家原來如此“愛錢”。
前衛藝術的市場化,產生的卻是一個“價格謊言共同體”。在當代藝術市場,實際上大部分是市場投機商,大家買畫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收藏,都是為了賣給下一個人。搶畫的人多了,畫的價格就節節上升,這就像許多年前的“君子蘭”現象。
這樣一個結構畸形的藝術市場,形成了一個以資本和拍賣天價為軸心,以繪畫為主體的運轉模式,并迅速帶動年輕一代藝術家走向極端的商業化和藝術生產化。這實際上不是文化進步,而是在畸形社會生態下的一種變相的墮落。上世紀80年代的藝術新潮曾經以反主流和引進先鋒形式為理想,如今反叛主流的藝術家自己成為新主流,西方的先鋒形式像波普藝術、觀念藝術、裝置藝術、Video變成一種新時髦藝術形式。
由于中國特殊的歷史原因,公眾和藝術投資人在藝術知識的掌握上與專業藝術圈有一個“時間差”。藝術圈不認為是前衛的東西,社會公眾和新貴階層這幾年剛剛開始覺得很前衛;藝術圈不認為國際雙年展是很重要的學術標志,社會公眾和藝術投資人才剛剛開始對威尼斯雙年展產生敬仰。這就為各種“偽前衛藝術”、“偽當代藝術”和夸大自己藝術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的藝術群體預留了欺世盜名的空間。
以北京798等藝術區為代表的當代藝術,不斷地將藝術創造變成一種符號生產的個人產業。從網絡、雜志、藝術史、民間藝術、卡通漫畫、影視劇照,甚至從醫學、生物學、軍事武器書上尋找一個個現成的圖像,然后抄襲西方藝術的語言方式,將別人或集體發明的圖像修改成自己的符號,通過資本和市場炒作變成“知名符號”,只要這個“知名符號”出現在畫布上就很好賣。然后在藝術市場上做價格。利用國內的新收藏家不太懂藝術,讓他們以為這是原創的前衛藝術。完成了這一輪資本和名聲的原始積累后,再利用資本蓋更大的工作室,請助手幫自己做作品,參加各種國內外展覽和買各種學術雜志版面學術包裝,利用新收藏家和國內不了解國外情況,夸大自己在國外展覽的重大影響。在搞定國內市場后,進一步打開歐洲、美國、亞洲的藝術市場。
這就是當代藝術資本化之后的“大腕”文化,這描述起來太像馮小剛的電影《大腕》。行外人也許不信,當代藝術圈實際上的商業游戲和“大腕”做派比馮小剛電影更牛。北京阿拉里奧畫廊的藝術總監韓國人尹在甲年前跟我討論過藝術市場,他的大意是:一個國家的前衛藝術市場興起不容易,我們還是要盡量說好話,以保護他的成長。把這個市場說砸了,對誰都不利。韓國正是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
但是,這種在中國發生的有點邪惡的藝術市場模式,不應該善意保護,只有毫不留情地提出批評,才能夠真正促進中國藝術繼續前行!
當代藝術拍賣 10萬到2000萬"天價做局"暴利游戲
當代藝術拍賣 10萬到2000萬"天價做局"暴利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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