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的是舞臺美術。
哪年來的北京?
那就早了,79年。
經常返往于云南北京之間嗎?
經常往返。
以前生活在云南創庫,現在創庫的很多藝術家也都選擇在北京發展,但是也有一些藝術家選擇留守創庫,你怎么看待云南作為西南藝術重鎮的人才的遷徙?
我覺得是根據個人的需要吧,因為原來我也在創庫那邊做藝術,但感覺北京更適合自己的發展,所以就兩邊跑。原來一直想來北京,但是時機不對。我來北京一年多之后有很深的感觸,特別是在進入宋莊以后,跟原來圓明園時期的那些畫家,認識交流了很多,他們那么多年來一直堅持做藝術,覺著他們非常不容易,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我是非常敬佩的。他們的那種精神很感人。我來了半年以后一直在自言自語,我們來宋莊干什么?曾經有一個清華大學的研究生,他們有個項目就是調查藝術家的生活水準,有95%的藝術家連一個城里普通百姓的生活水準都達不到,可為什么大家還在一直堅持做這個事情?曾經被稱為“盲流”的圓明園時期的那些藝術家現在來宋莊以后,又在宋莊繼續做大量的實踐,作一種探索,我真的覺著這是宋莊的一種精神。
這種精神只局限于宋莊嗎?
當然不是,應該說是整個中國的,中國的當代藝術就需要靠這種精神往前走。只是說以宋莊為出發點,因為這里聚集的藝術家很多,像798、草場地、索家鄉、費家村這些地方都是具有這種精神的。過去有了圓明園,他們作為中國當代藝術的先軀,在非常艱難的情況下一直堅持。大家為了什么?是為了一種精神上的自由。
云南是你的故鄉、上海是你曾經讀書的地方,而北京則是你現在的居住地,那么你怎么看待北京的各個藝術區(798,草場地,宋莊)、上海的M50、云南的創庫這三個中國當代藝術界極具代表性的藝術區域的?
像云南受經濟和各方面的制約要小得多,在那個環境也熟悉些,做作品上可以隨心而欲些,大量的空余時間可以做藝術方面的探索工作。而北京上海的生活水準比較高,消耗的能量也比較大。
你創作的一系列作品,都與每個時代的大背景緊密相關。這是緣于內心的敏感,還是只想用一種個人符號的方式記錄每個時期所發生的一些事?
為什么曾經選擇在云南長期地、默默地堅持的修煉?做藝術是一輩子的事情,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情。我做的這些作品確實是我個人的體驗,我是五十年代末出生的,一出生就經歷了各種各樣的運動,如果讓我現在畫別的東西,我就沒有辦法。因為我的生存環境就是這樣,內心有種無形的枷鎖。所以像我的作品都是表達個人內心的真實感受。藝術是需要大量的實踐的,尋求自己的突破點,
每當社會文化中產生一種被眾人高度關注的事件(現象)之后(比如超女、奧運),就會有人創作出一系列與之相關的作品,那你是否介意別人說你的作品也是一種“跟潮”之下的產物?
我用作品與大家比較關注的事件結合,實際上也是一種很好的思考,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思。在這種時代背景后面,作為一個藝術家應該考慮生存的環境、生態的環境,所以我并不介意。
就我個人來說,比較喜歡你早期的《神夢系列》,在極其張狂的視覺表象下實則傳達了個人內心里一種很深的隱喻,比如說痛苦、混沌、彷徨、傲慢等等,為什么會這樣?
這實際上還是跟個人的生存環境相關,還有這么多年來所經歷的各種各樣的問題,逐漸形成了個人的內心體驗,時常覺著自己像是生活在夢境中一樣。把在現實之中很多難以名狀的心緒跟藝術上的純粹相結合,得以思考、創作。
《我不是小丑》這一系列作品似乎脫離了現實,但又具有現實生活中的滄桑感。是怎樣的一種情境激發出你創作這一系列的作品?
這是父母那代,他們是三線建設者,響應祖的號召,哪里艱苦哪安家,打起背包就出發,事隔幾十年了,到現在為止,我依然會唱這些歌曲,好像是印在骨子里,包括血管里都是這些東西。為什么叫《我不是小丑》,我父母那代人是屬于獻了青春又獻子孫,一輩子活得都沒有自我,他們那一輩子太累太累了,那種東西簡直是無法形容的。所以這個系列的作品從某種角度來說還得感謝于我的父母。
迄今為止你已經創作過很多的系列作品,但人們記憶猶新的仍然是《大喇叭》那一系列,而你的工作室也叫大喇叭室,你認為這是因為《大喇叭》系列作品的主題鮮明突出,還是之后所創作出來的作品在人們心中還沒有超越的原因?或者這只是那個時期的符號呢?
首先《大喇叭》的作品是在十多年前創作的,那個時候我還是個非常活躍積極的分子,但因為生活在中國的邊緣,許多事情沒法參與,所以就想找到一種東西、選擇大家比較熟悉的來傳達我的想法。像我對大喇叭為什么有這么深的感情,可以說在我沒出生時就在聽大喇叭,因為那個時候和父母住在云南的一個礦區里,整個礦區就被一個喇叭統一,早上喇叭一響,全礦區就沸騰了,起床的起床,喊操的喊操,中午喇叭一響,人們知道該下班吃飯了,等于礦區里所有人的生物鐘都被這個喇叭安排了,
那是否可以這樣理解,這些熱衷于你《大喇叭》系列的人,是因為他們跟你有過相相似的經歷,所以心里有一種共鳴的心態在里面?
對,確實是這樣的。
能不能講講新創作的鳥巢這一系列?
因為來到北京以后,《大喇叭》這個系列仍在做。但能在中國開奧運會,并被全中國盼了這么多年,所以也想用一個藝術家的身分來做一些事情、思考一些事情。我去過鳥巢,直到現在印象仍很深:從很遠的地方看鳥巢上方有幾個芝麻點在移動,等拍完照片回來放大一看,啊喲,是人??!那些工人帶著小黃帽在鳥巢頂上工作,真的就好像是個小螞蟻,這個巨大的鋼架建筑,像座豐碑一樣,但把人襯得非常渺小。所以我從巨大的鋼架建筑與人的對比來思考從而創作這系列作品。
從你84年就讀于上海戲劇學院,85年就已獲得了國家獎,之后的每一年,你幾乎獲得過各種大大小小的獎,在各地舉辦了很多的展覽,你的藝術道路看起來那么順暢,有原因嗎?
一點都不順暢,很艱難,包括我現在在北京仍是這樣。那天我還在跟栗憲庭老先生的助手講,苦澀自知啊。我們在云南通過一段時間的探索、實踐,現在借助北京這塊地方來接藝術的火炬,這個火炬需要很多人,不是通過幾個人就能把中國當代藝術推向頂峰的。我們現在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前景沒有那么樂觀。
03年以來中國當代藝術交易變得異常火熱,現在藝術家也在跟著市場走,你怎樣看待這一問題?
這還是屬于個人的事情,我是屬于那種死頑固,可能不會跟(市場),就是跟我也跟不了。
在我看來,798像是一個藝術品超市,而宋莊給我的感覺更像一個農貿市場,而且藝術家之間的貧富差距很大,有的像你一樣有個人的工作室,有的只是住一個月200塊錢的農民房,這必然會產生心理的不平衡,所以有些人的眼睛看起來像是綠的,你的眼睛是綠色的嗎?你怎樣看待這一現象?
按我個人的看法,修練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就像廟里的小和尚、大和尚、大活佛,就像我們看到圓明園的那些畫家,好多現在依然非常艱苦,這是需要一個時間的積累沉淀,其實這也是產生一個藝術家必然的過程,既然你要做藝術,心態就要放正。以前在云南農村里,我就跟當地撿垃圾的人住在一起的,并且住了很多年,都是普通百姓,不能因為環境的好或不好去評定誰高誰低,所以說不能這么看問題。
你剛才打了個比喻,說藝術圈像一座廟,那你覺著現在的自己是小和尚、大和尚還是大活佛?
我依然還只是一個年紀大的小和尚。
是謙虛嗎?
不是謙虛,這是真心話。其實沒有所謂的高和低,任何人一開始不可能就成為一個高僧,都是這一點點修煉得來的。不是以價格來評定這個藝術家是好還是壞,因為我的作品歷來賣得都不好。
有些藝術家很介意別人批評他的作品,你怎么評述批評你作品的人?
藝術作品一旦產生出來,就不完全屬于藝術家自己了。作品是一種精神上的食糧,供大家來分享。藝術家與觀眾的出發點不一樣,只要你是發自內心的,二者間應該是平等的。只盡力做好自己的作品,就足夠了,不去計較太多的外在的因素。
中國現在很多的藝術家都像英國的赫斯特一樣,擁有一個或是幾個巨大的工作室,甚至是作坊、工廠,雇傭著大量的工人、助手,藝術家正在成為資本家,你怎么看藝術資本家這一問題?
我現在就需要這樣大的工作室、很多助手來幫我完成作品。我現在有很多作品需要去做,但苦于沒有這樣的條件。我比較贊成現在西方的基金會來幫助藝術家,推動藝術的發展。我現在就特別需要這樣的條件。
你覺著“藝術資本家”在中國藝術圈里是貶意詞還是褒意詞?
這個我就沒有研究了,在這方面我是個弱智。
假如真的擁有了大的工作室、很多的助手,會介意別人說你是藝術資本家嗎?
那就隨他們去說吧。我非常向往有一個這樣很大的工作室,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我會為中國當代藝術圈及現在的一些藝術家做一些事。比如說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候,可以去買一些他們的作品。因為我曾經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電影藝術剛開始是作為一種新的藝術表現形式出現的,但是由于它的娛樂性,逐漸演變為好萊塢夢工廠,你認為中國當代藝術是否具有娛樂性,或是說最終會成為一個夢工廠嗎?
這個應該說還要看發展吧,這不是說由某些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不是受誰的控制的。
那你認為中國當代藝術現在是正往良性上發展嗎?
就像栗憲庭先生說的,就像一把雙刃劍,藝術之水既可載舟,也可覆舟,還是要靠藝術家個人把握吧,看你個人的追求是什么了。
現在一年大概創作多少作品?創作時間怎么安排?
我是一個高產戶,雕塑一年可以有幾十件,繪畫也是幾十幅。
接下來會有什么展覽或是計劃嗎?
計劃就是趕緊再好好畫些畫,準備過幾個月在798的個展,可能會在最黃金的時間,現在還正在準備。
后記:
采訪胡軍強的過程中,一改我對云南藝術家靦腆、不善言辭的印象。真誠坦率的他并不羞于對藝術的雄雄野心,并將藝術等同于生命。在看似開朗的表象下,實則隱喻了他對不同時期社會大背景之后的種種思考,且在這種思考中孜孜不倦地去尋求藝術創作的突破。胡軍強內心對藝術的狂熱,使得他將現實生活中所遭遇的動蕩視為藝術道路上的潛心修煉,甘愿且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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