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天書

◎李承翼
語言的功能主要在于表達和傳達,它的源頭在于情感的外示。其最初的內容就是簡單的語氣、感情的表達。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系統化、規則化的語言隨之出現。然后漸漸出現與這語言相一致文字。中國最初的象形文字從象形、假借……來表示基本的事物和內容。隨著知識和文明的發展,語言和文字系統越加地發達。羅素說:“如果沒有語言或者某種先于語言的東西,我們對于環境的知識就會局限于我們自己感官所告訴我們的知識,加上那些我們天生的身體構造賦給我們的推理方法”。然而在這些知識和文明發達的同時,每一個簡單的語言和文字就不可避免地融進更多的附加觀念。所以二十世紀的語言哲學所研究的就是對語言的所指、能指的深入解構,以求探索一種更純粹、客觀的知識傳遞。
徐冰的游戲文字,從古代到當代、從東方到西方,這一有意思也深有意味的融合,創造了一種當代文化的新鏡像,在當下的諸多評論中都談論到這種作品的游戲性、趣味性,這當然也是后現代語境中的文化邏輯。不過他的作品有更深入的探索,這種探索融進更多語言哲學的語境。在這種文化的語境中更加關注的是語言的其他兩個功能:在時間上具有一定程度的永久性;在空間上具有很大程度的分立性。他要找到一種排除更多先入為主的、已有的觀念,從而獲得信息傳達的純粹性。徐冰的作品打破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語言邏輯編碼,在新的障礙與陌生感的境況中以試驗的方式重新構建一個傳達的新途徑。
在一個訪談中徐冰談自己的作品時說道:“你可以發現我的作品總是在概念之間作文章。‘概念’這東西其實是人類思維懶惰的結果。用符號來交流、照觀念行事是方便的。所謂知識人,也可以說就是有無數概念及文化符號組合起來的人。但越是這種文化概念強的人,在我作品面前越不適應。我的工作是在制造這種不適應,而引發對現有概念的改組與調整。比如‘英文’的概念與‘中文’的概念在表里不一的‘方塊字’面前就一定受到挫折。另外以‘寫生’這件作品為例,‘繪畫’與‘書法’這二個概念完全被混為一談,使得觀眾的現有概念受到動搖,必需尋求新的思維支撐點。”
我們所看到的這件“天書冊頁”就是徐冰“天書”創造的新表達。中國方塊文字似是而非的外形,卻可以翻譯為:An introduction to square character calligaphy by XuBing。這個冊頁我們可也以通過每一個字符和他創造的規則拼組成一篇文章。然而這篇文章卻完全不同于我們所知的任何一種語言和文字。在奇怪、陌生、無理頭的形式背后又有他的所指。不過這一所指已打破了任何的觀念惰性和目的所指之外的附加物。一段話被完全地解構,它將符號的空間打破抽離出更加純粹的信號傳達。用這種方式可以將一段想要表述的信息用新的語言進行表述。例如這本冊頁一開始就告訴我們它的意義:“我們開始學習這些可以認讀的文字,這本冊頁將用這些‘天書’介紹它本身的風格和用法……這些文字看起來像中國的文字,但這只是一種視覺的表象……”
對于這樣的作品,我們帶著中文或者方塊字的前語境對它進行關照,然而解讀的過程中卻要以英文的方式進行理解。這就讓我們脫離了原有的文化依靠,趕走了惰性的趨附,在拼構、解構和重新結構的過程中還原和進一步接近信息本身。
這個冊頁中還有很多圖示,圖示下又有“天書”的注解。所以我們要投入到一個新的語言邏輯之中。徐冰曾說到:“當代藝術的表述與接受者嚴重錯位,由于藝術的內容和價值并不取決于作品本身,而取決于藝術系統的需要和解釋,藝術家的智慧和能力轉移到這個系統的運作上……這使一部分人胡作非為,被愚弄的觀眾還被弄上一個不懂的罵名。”所以徐冰的創造,就是一種新的語言探索,它使每一個觀眾在面對陌生感的同時又可以自己進行解讀,在具有哲學化理念的同時又不會具有藝術家、作品、觀眾之間的話語隔離。
羅素、維特根斯坦試圖用數學的方式尋找到語言的純粹性,而徐冰用他的天書這一被我們稱為藝術品的東西打開了新的視野。藝術、書寫、文字、符號、哲學,究竟如何劃一個界限,可能根本沒有。在品賞這樣一件簡單似游戲的作品的同時也許會有些其他游戲之外的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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