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不是太傻，就是太聰明。”5月12日，有人站在中國美術館的圓形大廳里嘟囔了一句。那里堆砌了許多3米高的不銹鋼假山石，縈繞在干冰造成的霧幻效果里，銀灰色反光顯得炫目。這是在中國美術館開幕的展望個展“園林烏托邦”的現場。

　　展望是一個雕塑家，他對太湖石進行不銹鋼的再復制，成了他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品。這些“假山石”如今收藏于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波士頓美術館、韓國釜山當代美術館等眾多國際知名藝術機構。

　　石頭記

　　這一天，展望穿著一雙銀灰色的皮鞋，披著一件銀灰色的夾克，穿梭在從全國各地來的美術館館長、藝術批評家、媒體人當中。3米多高的不銹鋼假山石呼應著他的一身銀光。

　　這些石頭幾乎給了展望所有他能獲得的榮譽，還有錢。展望的石頭早已注冊了國家發明專利，他也成為最早富起來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之一。關于石頭帶給他的收入，展望打了一個比方，“10年前，當別人的藝術品能賣2000美元價格時，我賣的是1萬美元。”

　　現在，展望和代理畫廊的分成是“七三開”，展望拿七成，這也遠高于國際慣例藝術家和畫廊的五五分成。不過，排隊來畫廊買假山石的人仍絡繹不絕。

　　更重要的是，按照策展人之一盧杰的說法，如果把展望參與的國內外大展，全部寫在普通A4紙上，要寫滿16頁，而國際藝術經驗最為豐富的蔡國強，“也不過18頁紙”。隨著參展簡歷的增厚和藝術家本人的突破，展望藝術品的價格一直在水漲船高，其中一件假山石在去年香港蘇富比拍賣行拍出了228.7萬港元的價格。

　　之所以有人說展望傻，是因為展望的石頭仍然沒有進入工廠進行大規模生產。展望依舊很原始，在北京通州找了塊地，聘了20多位工人，拿著鐵錘和焊接管，砰砰咣咣地敲打，十多年下來，速度慢得驚人，才制作了200件假山石。

　　“這是一個概念。”展望說道。1995年，當他自己敲起第一塊不銹鋼時，沒想過這東西如此好賣。展望還依稀記得，最早他用銀色錫紙拼貼過一張山石盆景的草圖，作為能掛在南京某個娛樂場所大堂墻壁上的雕塑畫，而這偶然啟發了展望，他把錫紙換成了不銹鋼，還是那種銀色。他用不銹鋼拓上石頭，敲打成真太湖石的復制品。那時，國內的當代藝術家大都在找自己的創作符號，展望也不例外。

　　展望的石頭被國內外各種人解讀過，有人說它“荒誕而真實”，有人說它“反諷工業化”，還有人說它是“對傳統美學的現實延續”……最為諷刺的是，在美國的波士頓美術館里，展望拋光過的不銹鋼假山石成了館內收藏的重要藏品之一，被擺放在正廳中，而館外的某個角落，有一塊真正的太湖石被遺棄在草叢中。這也成了中央美院教授殷雙喜一直鬧不明白的地方，假的登堂入室，真的入門不得。

　　展望給他的石頭賦予了多種形態，由于這些經拋光后的不銹鋼石頭都是中空焊接的，所以重量和質地都比真石頭要輕許多。展望曾把這些假山石置入公海中漂流，帶到珠穆朗瑪峰頂，還準備用航天飛船送入太空，這是他的第三步《補天計劃》。為了制作“補天石”，展望特地花了7年時間，復制北京天文館中的一個明代隕石，其中一件復制品，今天仍放在西昌衛星發射中心，展望在等待機會實現“補天”。

　　不銹鋼城市與物質世俗

　　展望是個很世俗的人，他很坦承自己的這一面：他喜歡跑車，去教堂拜上帝，參加時尚派對，他與純知識分子保持距離。對于展望來說，永不生銹的不銹鋼本身就代表了物質主義和生命不朽的欲望。

　　“世俗的成功也可以是偉大的。”展望說道，“有段時間做作品非常恐懼、扭曲，站在痛苦之上，特別想出去。現在想通透了，就不會有問題。”

　　展廳中的另一件大型作品《都市山水——新北京》也十分有趣，展望購買了大量不銹鋼制作的現成日用品——鍋碗瓢盆和刀叉，堆積、排列構成了一座現代北京的微縮景觀，圓頂鋼鍋是新建成的國家大劇院，飯盒堆成了故宮，長安街的車水馬龍又被刀叉替代。這接近80平方米的不銹鋼城市的材料費用，加起來有30萬元人民幣。

　　展望喜歡擺弄這些餐具，就像小時候擺弄積木一樣。一開始，他要花費一個月才能擺出一個不銹鋼北京城，再后來是5天，現在最快是3天。“你站在其中，可以清楚看見那些閃閃發光的物質生活。未來的北京城將出現觀看足球比賽時的場景，因為爭相觀看老城區，而使樓房往外越來越高，如同一個體育場觀看臺。”展望解釋說。他另類的“都市山水”也轟動了倫敦和芝加哥——倫敦人自豪的國會大廈和倫敦眼在一位中國藝術家眼里，不過是各種餐具的組合。

　　在展望的不銹鋼世界里，山水畫和城市的矛盾顯現其中。“假山石”讓他想起古人的石頭崇拜，如同現代社會里對于物質的崇拜，對于山石的實質內容沒有人做更多推理；餐具堆上去的都市山水畫是一個完全物質的山水和城市，它容不下自然的生活方式。

　　“我想為社會提供一個方法，一個可以解決巨大矛盾的方法。就像一個醫生能開一個藥到病除的好方子。”這是展望的理想，實際也是很多藝術家的人文理想。

　　展望堅持不銹鋼的各種創作已經十余年，他說自己喜歡種棵大樹，讓它長出不同的杈，而不是種很多棵小樹。他不想因為潮流而改變自己，如果那樣，他就放棄了藝術家的身份，而成了設計師。他依舊痛苦，這種痛苦可以給他快感，給他樂趣，就像石頭，重可以成為輕，輕也能反身為重。

　　“在華麗的表面下，被抽空的山石所隱現的假想，即是我對今天真實生活的定義。”展望說道。他說這是他10年前做假山石就想到的一句話，至今還想不到任何比它更貼切的語言來形容自己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