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是蔡國強的“大年”,不僅因為他身擔北京奧運會視覺特效總設計師的重任,為開幕式設計煙花,更因為2月起在紐約古根海姆美術館舉辦的首次個人回顧展“我愿意相信”。該展是美國藝術場館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華人藝術家個展,更被《經濟學人》雜志列為本年度10大事件之首。
蔡國強因規模宏大的室外爆破作品而廣為人知,而實際上,他的藝術創作更為多元。策展人撤掉了包括畢加索在內所有名家作品,將紐約古根海姆美術館全館的空間用來呈現蔡國強20多年來的創作歷程,展館從世界各地公家或私人收藏家中遴選出80多件作品,分為火藥草圖、爆炸設計、裝置以及社會活動4個部分展現。用蔡國強的話說,展覽讓整個美術館充滿“爆炸”的能量,整整3層古根海姆圓形建筑的斜坡都被用來展示呈現于畫布和紙制火藥草圖上的“強力爆破”。
雖然沒有即時引爆的作品,但火藥仍是展覽的焦點,因為蔡國強在20多個城市所進行的室內、戶外爆破活動都被視頻紀錄了下來。1992年,德國,屏幕中的蔡國強坐在一片巨大的空地上,地面上精確地布置著圈狀和線狀的火藥引信。他和地面之間安裝一個傳感裝置,記錄爆炸發生時地面震動的強度,同時用電極監測他的心跳。爆破后的心電圖顯示,爆炸一瞬間他的心跳平靜,“幾乎沒有流一滴汗”。與人們對爆炸的恐懼相反,蔡國強微笑著說:“爆破前那一瞬間的寧靜和空白,才是這門藝術的精華,那一秒通向宇宙、自然、社會、榮耀以及英雄主義。”
蔡國強的幾個主要裝置,則呈現于圓形建筑中的另外3層樓和3個附加展廳中。模擬汽車爆炸的《不合時宜:舞臺一》(2004年),9輛插著閃爍燈管的雪佛萊轎車凌空懸掛在圓形建筑的中空地帶,車身上崩出放射狀金屬線,構建出暴力的美與邪惡的雙重性,更一語雙關地諷刺象征西方的丑陋機械;《威尼斯——收租院》(1999年)曾獲得第48屆威尼斯雙年展金獅獎,蔡國強請來10位原作者,到威尼斯現場制作1965年中國文革時期最具代表性的藝術作品《收租院》,此次重新制作的版本《紐約——收租院》,同樣被認為探討了政治意識形態下的藝術命運;作品《草船借箭》完成于1998年,一艘廢棄的破船上插著3000支箭,船上飄蕩著中國國旗,有人評價其為“反西方”和“民族主義”的吶喊,也有評論稱其暗喻西方對中國的批評,對中國而言就是寶貴的箭,對中國很有利;而裝置《隨意的歷史:河流》,則邀請觀眾登上筏子,蜿蜒地漂過一條由玻璃纖維、竹子和水組成的“河流”,河道上方的天花板則懸吊著好幾件蔡國強過去的裝置。放眼過去,其它的裝置作品都離不開中國傳統文化的象征物,如針灸、萬里長城、風水、“龍”,或者天與地、地球與外星人、火的起源、混沌、無神、黑洞等“天人”主題。
在西方評論家眼中,蔡國強的作品總是具有強烈的國別感,隱喻著東方價值觀對西方的挑戰。火藥,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象征著傳統文化中的辟邪消災、喜慶祥和,而在現代文明社會,這又與極端殘酷的戰爭聯系在一起。在日本大紅大紫的9年歲月,蔡國強被日本最大的報紙《讀賣新聞》以《西方衰落,蔡國強活躍的一年》作為年終回顧的標題;到了美國,他又推出象征原子彈爆炸的《蘑菇云》系列,之后又借著“9·11”事件創作《晴天黑云》系列,讓美國民眾觸目驚心。
《紐約客》的藝術評論家彼得·施杰爾達(Peter Schjeldahl)寫道:“他的作品是雙年展以及特大活動的常客,毫無疑問是集體式的狂歡,紅火壯觀又近乎于暴力的火藥爆破如同游走在革命時代和恐怖主義之間的模糊區域。蔡國強的作品充斥著一股古怪扭曲的激情,正如他曾告訴我的那樣,他的兒時愿望就是能獨自一人在空曠無人的天安門廣場放一次煙火,整個展覽的觀看過程,我的腦海里總是縈繞著這個念頭。”
蔡國強1995年來到紐約開創自己的工作室。去年11月在香港佳士得藝術品拍賣中,其作品《APEC景觀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圖》以7424.7萬港元拍出,令50歲的他創下了中國當代藝術品拍賣的世界紀錄,其“身價”已直追西方當紅藝術家奧拉維爾·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里拉克里特·蒂拉瓦尼拉(Rirkrit Tiravanija)以及許多老一輩著名藝術家。另外,他幾乎壟斷著所有重大城市重要賽事的開幕式表演,從東京到圣達菲。“這樣的藝術家,不屬于任何一個藝術世界,更像來自于一個沒有固定觀眾的藝術表演馬戲團,同時,他們也不為任何藝術評論界的爭論買單。藝術批評家在他們來看,猶如街邊的陌生人一樣形同虛設。”施杰爾達就是被蔡國強“不屑一顧”的藝術評論家中的一員,他寫道:“是全球化幫了他的忙,邊界的瓦解給予他們銳氣,沖到舞臺的中央。”
盡管在美國待了13年,但蔡國強仍隨身帶著翻譯,平靜地同西方媒體討論自己文革時代的生活。由于受到父親的庇護,蔡國強在那個時代仍然讀到了大量的古典文學,也看了《推銷員之死》和《等待戈多》等西方現代名作。然而,“毛主席語錄”仍然深深地烙印在蔡國強心中,“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會有反抗”,蔡國強將這些“語錄”寫進了展覽手冊,“任何打破規矩和法律的事物都應被歌頌”。蔡國強拒絕與媒體討論自己的政治意圖,他聲稱自己信仰道家學說,他對暴力的辯證態度更應該被理解為出于一種廣義的哲學層面。展覽的標題“我愿意相信”借自美劇《X檔案》中的一句臺詞:“我愿相信,在這個宇宙中,有很多我們沒有意識到的可能性。”而蔡國強相信的是什么?回答顯然應該到他的作品中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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