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紐約時報》2008年3月31日文章:培養“中華藝術家共和國”(作者:大衛•巴爾沃薩/David Barboza)
在一個懶洋洋的午后,中國最頂尖藝術學校的學生王海洋正在學校里靜靜地收拾自己的一些油畫新作。雖然只有23歲,他卻剛剛在北京一家大型畫廊舉辦了自己的首場大型藝術畫展。
王海洋自己介紹說,他的許多作品每幅售價都超過了3000美元,而他現在甚至還只是一個未畢業的在校生。“這是我的一幅新作品”,他指著一張畫著一對擁抱著的男女的畫作自豪地說道,“我很快還要在新加坡辦另一場畫展”。
不管人們會作出怎樣的評價,北京的中央美術學院已經轉變成了培養炙手可熱的年輕藝術家和設計師的溫床,北京和上海的藝術經紀人對這個學校的學生無不趨之若騖。
該校在挑選學生時十分挑剔,每年要刷掉90%以上的報名入學者。中央美院的許多教師本人都是百萬富翁,校友中不乏像方力鈞這樣的中國當代最成功的新銳藝術家。伴隨著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蓬勃發展,中央美院的學生突然變得異常搶手,以至于許多收藏人士常常在中央美院的校園中出沒,希望能早早地發掘出下一個藝術超級明星。在每年一次的美院學生作品展上,學生們在作品下面不再只是標出自己的姓名和畫作名稱,他們還很自覺地留下一個電子郵件地址和手機號碼。
“我敢說,我們學校擁有中國最優秀的學生和最棒的教師”,中央美院教務處處主任諸迪如是說道,“我們能給學生提供一個美好的未來”。
然而,隨著中央美院開始轉變自己的使命和教育形式,學校和藝術市場日益密切的關系也開始引起一些人的不安,他們認為學生們在校園里不應當承受商業壓力。
“許多買家都到美院去尋找下一個張曉剛”,北京一名藝術品經紀人程新東(音)說道。張曉剛是當代中國的一位藝術明星,他的一幅畫作今年2月在索斯比公司的倫敦拍賣會上拍出了330萬美元的天價。“這些買家會立刻和他們看上的學生聯系,甚至等不及學生們畢業拿到畢業證,他們就會對學生承諾說,‘我會買斷你的所有作品’”。(最近幾年來,紐約和洛杉磯的熱門藝術學校也出現過類似的現象)
“這或許是一個危險的現象”,程新東說道,“這些年輕的藝術家需要成長的時間”。
藝術發展得益于政府支持
而美術學院師生不斷攀升的財富還得益于中國政府對實驗藝術更加寬容的態度。盡管政府仍舊抵制政治上反動的藝術作品,但經濟和市場改革已經轉變了政府對藝術的思維方式,也促使中央美院改變了培養年輕藝術家的方法。
20世紀80年代時,中央美院在北京中心城區天安門附近獲得了一小塊建院用地。起初,學校教授的是蘇聯式的現實主義藝術,學生也只有約200人,其中許多人的目標都是畢業后要為國效力。如今,中央美院的校園達到了33英畝,在校學生超過了4000人。該校不僅設置了設計、建筑等專業,還開設了數字音響藝術等豐富的課程,部分畢業生收入頗豐,甚至產生了不少百萬富翁。
中央美院教務處主任諸迪介紹說,過去的學生都有一股子藝術熱情。“他們將藝術視為一種生活方式,而中央美院則是藝術人才的大本營。如今,隨著社會的變化,越來越多的學生將藝術視為一種工作,他們更為實際了。”
中國其他一些頂尖藝術院校也在經歷著類似的轉變。曾培養出了多名極具創造性的藝術家的中國美術學院在中國東部名城杭州擁有一所寬敞的新校園(該校以前被稱為浙江美術學院)。在中國西部,四川美術學院因培養了多名杰出畫家而蜚聲海內外,今年該校公布了1600了招生名額后已吸引了超過64000份報名申請。
但在中國眾多藝術院校中,中央美院作為唯一所設在北京,得到了中央政府直接支持的藝術學院,仍具有不可比擬的影響力。中央美院的管理層透露,中央政府最近對該校的支持尤為慷慨。
該校的新校園位于天安門廣場以北10英里處。校內設施齊全,不僅有時髦的咖啡館、勾人食欲的餐廳、寬敞的教室和藝術工作室,還有許多精密的藝術設備,如性能強勁的電腦和每套價值20多萬美元的視頻編輯系統。此外,中央美院的新校園內還設有一個面積達16萬平方米的博物館和藝術畫廊,這些教學設施都出自日本著名建筑師磯崎新(Arata Isozaki)的手筆。
學校教師每月的平均工資為700美元,但這點工資對這里的教師來說基本沒有什么意義,因為他們的畫作都能賣出不菲的價錢。劉小東是中央美院的畢業生,1994年開始就留校任教,他因經常在畫作中描繪中國的社會問題而知名。他如今就是中國最富有的藝術家之一,去年他一幅有關三峽水利工程移民的巨幅油畫曾在拍賣中以270萬美元的天價成交,當時還創造了中國當代藝術家作品售價的新紀錄。
中央美院雕塑系主任隋建國是中國最著名的雕刻家,他的作品在拍賣中往往售價高達15萬美元。而該校的一名教授詹旺(音)也是一名成功的雕刻家,他竟可以在自己設在北京郊區的工作室中雇傭了40多名工人。
對許多藝術家來說,在中央美院這個中國最頂尖的藝術學院執教的聲譽一直具有不小的吸引,在中國藝術界如此興盛的今天更是如此。中央美院今年就成功地將曾榮獲麥克•阿瑟基金會天才獎獲得者徐冰攬至麾下,53歲的他此前一直在紐約工作了18年之久。
“中國是世界上最前衛、最具實驗性的地方”,現任中央美院副院長的徐冰如是說道,“這里的一切都是新鮮的,許多事情正在發生,我希望能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徐冰”
20世紀80年代,中國剛剛開始向西方世界開放的時候,徐冰的作品《天書》當時曾引起廣泛爭議,1989年時他就曾是中央美院很受學生歡迎的教師了,他此次從美國的回歸著實讓北京藝術圈里的人吃了一驚。
徐冰自稱不擔心政府對藝術家的干預或是審查。“有關藝術和政府兩不相融的舊觀念已經發生了改變”,他說道,“如今,藝術家和政府的目標基本上是一致的,他們都隨著社會的發展而前進”。

經濟開放推動藝術發展
中央美院許多發展目標的變化源自創建新校園的努力,而創建新校園也意味著對學院發展目標的重新審視。五年前,中央美院開始了搬遷工程,起初要搬到一個臨時校園,但美院的一些教職工對從老校園搬遷十分不以為然。
中央美院教授隋建國創作了許多雕塑作品來抗議學校的搬遷行為,其中一些雕塑展現了變形的人物躺在老校園被拆除后的廢墟中。但現在他卻對學院的變化感到十分高興。“學校的整個教育體系發生了巨變,和以前比較,現在的藝術氛圍更好”,他針對美院對新觀念和新專業的開放性評論說道。
不過,也有一些教師私底下哀嘆中國傳統國畫的衰落和歷史長達幾個世紀的嚴謹藝術訓練形式的凋零。一些人還感嘆如今的藝術系學生遠沒有上個世紀80年代的學生有創意、有理想。
但其他一些教師認為,中央美院現在的學生大多生于上個世紀80年代以后,這一時期發生了席卷中華大地的變化,給中國帶來了更多的財富和全球意識,而學生們只是反映了這一變化而已。教師們說,中央美院的大發展給那些在傳統藝術形式上沒有多少基礎的學生開辟了新的藝術道路,其實許多學生都很有天賦和才能。
“我覺得這些學生既有十分優秀的,也有很平庸的”,20世紀90年代初就在中央美院執教的畫家于虹(音)坦言道,“但現在有些學生要比我當年學畫時強多了”。她就美院學生的整體素質評價說,“他們的眼界更開闊,社會經驗也豐富的多”。
專注于個人奮斗
盡管中央美院的教師對于當代藝術學生有著許多不同的看法,但大多數教師都認同學生們有一個重要變化——他們對政治不太感興趣,更關注自己個人的奮斗和個性問題,在這一點上,他們與美國和歐洲的藝術家沒什么兩樣。
例如,今年就將畢業的美院學生王海洋在畫布上描繪的都是看上去和他本人很相像的人物:矮個子、大而有神的眼睛以及不安分的靈魂。他把自己的形象畫成兩個身形,有的擺出性感的姿勢,有的動作粗野,有的則穿著女人的服裝。“這些畫講述了我自己的故事,描繪的是我的心靈狀態”,他說道,“整個藝術創作過程就像是一個自我療傷的過程”。
大膽的藝術表現在中央美院里隨處可見。學生們過去曾經被要求一遍又一遍地畫同一個人物肖像,現在則得到老師們的鼓勵,要深入探視自己內心和具有創意。在中央美院已不再是一個只教授繪畫和雕塑的藝術院校的情況下,學生們在這里還能找到攝影或新媒體藝術等專業出路,而專業的變化最終還會導致職業選擇的改變,如為大IT公司設計視頻游戲人物等新興行業。
2005年從中央美院畢業的池鵬(音)當時拿的是新媒體學位,他就可以說是一個成功的例證。幾年前,25歲的他就憑借一系列創意獨特的照片打進了國際藝術市場。在這些照片中,他的裸體影像在北京的街頭飛奔,還有模糊不清的紅色飛機在身后窮追不舍。
現在,他利用電腦特效處理過的照片售價就達到了每張一萬美元,而10年前,中央美院畢業生能在畢業后不久把每幅畫賣出100美元的價錢就十分幸運了。
池鵬將自己稱為“80后男生”,這指的是在更為自由、更消費導向型的社會中長大的新一代中國年輕人。“80后一代很難準確定義”,他說道,“我們這一代有些脆弱,但并沒有被寵壞”。
日益興旺、高速成長的藝術市場鼓勵藝術家為了吸引實力雄厚的收藏家而樹立自身的藝術品牌,至于隨之而來的壓力,池鵬坦言自己又愛又恨。
至于他對自己的事業如此快速的上升有何感觸的問題,他回答說,“變化很快,確實太快了,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我能有今天,我也不知道這對我是不是件好事”。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