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農,(1687-1763),著名的“揚州八怪”之一,字壽門、司農,號冬心、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等;浙江仁和(今杭州)人,久居揚州;早以詩名,后以字行。一生經歷康、雍、乾三朝,嗜古好學,才華橫溢,雖然詩文、金石、書畫,無所不精,所創漆書在我國書法史上空前絕后,但卻布衣終身,不得不以粥書賣畫為生。金農自號“百二硯田富翁”,一生癡迷藏硯、鉻硯,但傳世硯很少。眼前這方“惜墨”行囊硯從鉻文推斷,應是金農70歲高齡時銘刻的一方掌玩硯,見者無不稱其精美絕倫!
此硯采用端溪水坑子料精刻而成。石色深紫凝重,敲若擊泥,近于無聲;石質細膩純凈,通體無一絲雜質,內含青花、胭脂暈火捺等珍貴石品;以指和水試硯,膩潤滯手,發墨異常,極品端硯品質一覽無余。此硯直徑不到10厘米,大不盈握,猛看上去,就像一只踩扁的紫色柿餅;包漿老熟,墨銹沉穩,顯示為實用傳世硯;風格呈清中早期特征。硯取隨形,堂平池深,周圍刻墈池邊,凹凸有致,豐潤圓活;構思以簡代繁,看似不經意的數刀,便將原本瘦硬的頑石刻成豐韻動人的硯臺,簡約小巧中透出雄渾大氣,非愛硯懂硯的大師而不能為;不少同好贊嘆,此硯就是不看銘文,也一望即知是“文人精品硯”,即使名垂硯史的顧二娘作品也不過如此。
翻硯視之,更大的驚喜還藏在硯背。在硯底隨形覆手內,豎刻有10字行楷銘文,硯名“惜墨”二字稍大,落款“丙子秋曲江外史記”。上網索查,歷史上名號為“曲江外史”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明代被史學家稱為鄭和下西洋“后勤部長”的楊景衡,一個就是清代的大藝術家金農!
究竟是不是他們的遺物?筆者通過長期求證,最后將這方玩硯斷為金農的遺物,有以下幾點理由。一是本硯帶明顯的清代風格,它不可能是明代楊景衡用過的東西。二是硯體與字口包漿老熟一致,用行話說“字口是通的”,無后刻特征。三是歷代仿刻名人硯,無不沖名利為之,所仿名人銘款,多選常用名頭和銘文;此硯落款并不是人們耳熟能詳的冬心、壽門、稽留山民和昔耶居士,銘文也不是典籍中的“靠譜”內容,加上我在九華山下一藏友處以低價購得,對方根本不知道“曲江外史”是誰,可見無意張揚和借名謀利。四是硯鉻字體風格與金農書風相符,據專家研究證明,金農晚年書畫落款喜用行楷,“每字起筆多留類似雕版宋體之裝飾銳鋒之角,錯落有致,瘦硬中得其生拙,老辣中透出稚雅”,拿硯銘對照金農的《硯鉻行書冊》和《自書詩冊》果如其然,其中的曲、江、記和秋字的寫法和神韻均與流傳下來的真跡相合。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此硯傳達的多種信息均與金農身世相符?!氨忧铩睘?756年(乾隆二十一年)秋,當時金農已是70高齡的多病老翁,寓居于揚州的西方寺。他在畫馬記言中寫道,“予自先室捐逝,潔身獨處,今客廣陵,寄食僧廚。寫佛之暇,畫佛為事。七十衰翁,非求福禛,但愿享此太平,飽看江南諸寺前山色耳?!彼凇皬埿⒘購|試闈硯鉻”中進一步表明了心跡,“七十老翁何所求,三上春官名不收,尚夸磨硯絪缊浮,作文辛苦書蠅頭,曲江領宴愿始休?!贝藭r金農貧病交加,已徹底看破紅塵,惜墨向佛之意頓生;我們不難想象,一生引硯為友、為豪的老人,在這種境況中,最想做的事恐怕就是傾其所有心力,精心雕刻一方小硯,借以自娛明志和隨身玩用,正所謂“石不能言最可人!”
1763年9月,77歲的金農徹底告別了心愛的硯臺和書畫,病故于揚州佛舍;因無后人,次年由學生杭世俊、羅聘扶柩歸葬于杭州臨平黃鶴山。那么,金農的這方行囊硯又怎么流傳到了九華山呢?從硯臺備受呵護的體貌來看,筆者認為,此硯長期流落于市場的可能性很小,要么是金農暮年游九華時留下,要么是九華的高僧或文友到西方寺拜訪金農時受贈而帶回,或者是得到他遺贈的學生傳承所致,現均已無從考證;但從金農七十后患軟腳病而不便長途游歷來看,后兩種情況可能性更大;真若如此,他日有人考證出結果,肯定又是一段文壇硯史佳話。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