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士裕
打開王利軍藝術履歷,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畫家的實力和潛力。
就說實力,自1986年創作水墨山水《島城春色》獲青島首屆青年文學藝術大獎賽金獎至今,作品先后入選第八屆、第九屆全國美展,獲全國首屆、第二屆中國畫人物畫大展優秀獎、2001年中國畫作品展銅獎、當代中國青年書畫展一等獎。
要說潛力,非凡的業績來自扎實的功底。默默作畫,不事張揚是他的性格。每當取得成績,人們把目光聚向他時,他卻沉下心來,梳理思路,選準方向,潛心修煉,積蓄力量,實現新的騰躍。他畢竟剛過不惑之年,眼前的路還長。
這里介紹的,就是憑實力和潛力卓立于當今中國畫壇,并逐漸為世人矚目的青年畫家王利軍。
“生命與生活并非蜜做的膠糖,亦有黃連般的苦難。”
王利軍有一個天真而富于夢幻的童年。一天傍晚,他面對素面墻壁,朦朧中天空下起了小雨,眼前出現一條蜿蜒而泥濘的小路,他光著腳,頂著風,艱難地向前跋涉……我們無須猜測他至今依稀記得的情景是幻覺還是夢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預示小利軍面前的,將是一條坎坷的路。
王利軍1962年出生在河北省樂亭縣城關蒙莊,弟兄三個中排行老大。爺爺早年在外跑買賣,父母都是地道的莊稼人,擺弄爺爺屋里那些線裝書,便是他最初受到的熏陶。或許是天賦,利軍從小就特別喜好畫畫,整天墻上地上涂抹。上了初中,興趣越來越濃,從周一就盼著周六下午那節圖畫課。平時,他經常在作業本上描畫課本上的插圖。爸爸媽媽覺得他“不務正業”,有些擔心。在北京工作的姨父回來說:“讓他畫去吧,興許將來是個畫畫的好苗子”,并大老遠給他帶來一捆曬圖紙和一包素描鉛筆。受到鼓勵的小利軍興沖沖地買來兩個小石膏像,像模像樣地畫起來。雖然他不懂得什么叫素描,但畫得真切。直到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上了高中,他才第一次看到畫冊。
1979年高中畢業,王利軍同四五個愛好美術的小伙伴到縣文化館學畫畫。在魏 老師的指導下,開始知道什么是素描,怎樣畫素描。當時條件很差,沒有床,他們睡通鋪,沒有食堂,就每周回家一趟家,帶些咸菜和大米,自己做著吃。只是冬天特別難熬,有時早晨起床,臉盆都結了冰。縣里成立刺繡廠,生產出口的枕巾、毛巾,王利軍和同伴被派去搞圖案設計。
機會總是屬于那些有準備的人。年底,征兵開始,第一天報名,第二天體檢。王利軍憑借僅有的一些繪畫基礎,被接兵部隊團長看中了,團里正缺少美術人才。初檢時王利軍出鼻血,醫生診斷為鼻腔潰瘍。團長找到醫生說:“這個兵我們要帶走,那怕多帶一個兵也可以。”就這樣,王利軍順利地穿上了漂亮的海軍服。
在青島海軍某部新兵連,不到兩個月他就當上了副班長,不久又調到連部當文書。春節到了,團里組織板報大比武,王利軍如魚得水,結果新兵連的繪畫拿了個第一,王利軍當然是頭功。
一天,連長把他叫了去,說:“上邊要調你走,我們已經頂了半個月了。本想把你從家里帶來,將來即使提不了干,轉成志愿兵我們也要把你留下來。現在我們頂不住了。”王利軍眼圈濕潤了,他從食堂打來病號飯,默默地放到連長的床頭。
“我常常在波瀾壯闊的海邊一唱三嘆地留連,因此,我才成為在那藝海拾貝中十分幸運的孩子。”
1980年 月,王利軍到北海艦隊軍人俱樂部當了電影放映員。農村來的孩子不怕吃苦,倒是畫幻燈片、畫海披把他難住了,憑他那點本事哪里應付得了。怎么辦?市里工藝美術學校有個美術班,他沒趕上開學,插班也要上。每天晚上借來自行車,趕二十多里路去上課,他楞是堅持了2年。
美術班的孫老師是報社美編,對這個小戰士很偏愛,每到周末,總把他叫到家里,為他修改畫稿,講解畫理。時間長了,老師說:“光寫生不行,只臨摹不搞創作也提高不了。從簡單到復雜,慢慢來,試試看。”是啟發,更是鼓勵。王利軍設計了兩個刊頭,改了十幾稿,寄給《青島日報》。一天他正 放電影,一位戰友興沖沖地跑過來,指著手里的報紙說:“利軍,你的畫上報了!”當辛勤的汗水被社會承認,名字第一次變成鉛字時,他高興得不得了。王利軍清楚地記得,那是1883年5月末,當他領回8塊錢稿費后,又加上兩個月的戰士津貼,買了兩件皮背寄給了老家的爺爺奶奶。
真正意義上的創作則是1984年的事了。他的處女作《風雪之夜》先是在青島市展出,后又被選送參加海軍美術作品展覽,刊登在《青島日報》和《前衛影苑》上。王利軍喜不自禁,托裱好,掛在放映室里,晚上睡不著覺,坐起來,打開燈仔細端詳,心里美滋滋的;躺下后,還是睡不著,再坐起來看。如此這般,直折騰了三四次。
第一次成功,撩動了王利軍胸中的創作激情,一發不可收拾。1986年5月創作的《島城春色》,吸收了版畫的構圖、油畫的色彩,獲青島市首屆青年藝術大獎賽金獎;1988年創作的《藍色交響曲》,奏出了大海的旋律和水兵的浪漫,入選“第五屆海軍萬里海疆畫展”,與張道興、周永家等名家作品在中國美術館同室展出;1991年創作的《先驅》獲青島市建市100周年美術書法作品展覽金獎。作為烈士的后代和同鄉,王利軍成功地刻畫出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李大釗高昂、剛烈的氣質和精神,是他的奠基之作。
這里需要提及的是周永家教授。到青島的第2年,王利軍便開始向周老師學畫,至今仍經常憶起那一幕幕親和、耐心、真切的教導。這種高層次的啟蒙,使他能站在較高的藝術起點上,終生受益。王利軍在青島的作品,無一不是受周教授的影響,并以他的作品為參照創作的。
藝術上的起步,沒有使王利軍自我陶醉。他認為,一個沒有哲學頭腦的畫家成就不了一個真正的畫家。他橫下心,用 年時間,業余讀完了大連政治學院政治系大專班、上海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本科班的課程。他的本科畢業論文《心靈顫動——意境美的捕捉》被評為優秀論文,他的導師安振興教授在評語中寫道:“這是一篇以長期從事繪畫創作,并卓有成效的創作論,集中了藝木創作思維靈感獲得的心理感受。論文最為精彩的是關于《先驅》的創作談,作者不僅以內容著眼,并且深入地論述了形式創造的‘意境’問題,事實上是上升為中國文化的哲學思辨,聯想廣博,析理深刻,具有創見性。”
王利軍在濱海城市青島渡過了他藝術生涯最初的20年。他說:“使我獲益最多的莫過于那遼闊而富有詩意的大海、堅如磐石的海岸以及心胸如這大海一般寬闊、意志如這海岸一般堅強、情懷如這浪花一般浪漫的水兵。坐在海邊去看海潮、去聽海音、去嗅海味、去讀海韻、去念海情……成為我生命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王利軍要燃燒自己整個的生命,去表現戰士的多彩生活,謳歌水兵的精神世界。
“作為一個以畫為伴的畫家,對于自身藝術價值的刻意追求莫過于尋求到此種生命的‘夢’境與‘醉’態。”
王利軍在尋求生命的‘夢’境時,頭腦是清醒的。
他說:“我同大多數畫家不一樣。他們專科、本科畢業,在美院受過系統正規的訓練,有扎實的功底。而我是從美術員、宣傳干事走過來的,始終處于業余狀態,感性的東西多,直覺的成分大。”在作品入選全國美展,并屢屢在全國性展覽中獲獎后,倒有了危機感。“我必須補好這一課!”便是他心底的吶喊。
1997年,王利軍以優異成績考取解放軍藝術學院美術系中國畫專業。他一方面不因入學前有作品而放松對基本功的訓練,認真上好素描、速寫、花鳥、山水、人物、工筆、寫意等每一節課;一方面調整自己的創作思路,更加注重筆墨的塑造功能和形象的感染力。
2002年,王利軍又到中央美院國畫系碩士研究生課程班進修,這時他已是海軍文藝創作室的專業畫家了,他說這是“充電”。白天,練造型,練筆墨,珍惜一分一秒;晚上,參加各種講座,環境學、建筑學、文學、音樂,什么都聽。沒有講座,便一頭扎進圖書館,直到清場。一年時間,他把中央美院的圖書館翻了個遍,拓寬了知識領域,豐厚了學養。
王利軍在沉浸于生命的‘醉’態時,感情是真摯的。
他說:“只有沉潛到生命與生活的海洋的深處的人,才能體悟到生命與情感的本質;也只有在底蘊渾厚的作品里才能實現對藝術技術在更高層面的探求。”如果把生活比作一杯濃酒,王利軍在熱愛生活、沉浸生活、感悟生活的實踐中,盡情地享受它的清醇與甘甜。
走出北海艦隊的王利軍,每年仍要回“娘家”住上一些日子,因為這里有他日夜思念的大海、水兵,這里是他創作的搖籃。
2002年,他同將軍級的張道興老師到東海艦隊潛艇部隊體驗生活,支隊司令授予他們列兵軍銜。早晨,同水兵一起跑操,白天共同出海訓練,晚上,水兵睡上鋪,他們睡下鋪。由于空間有限,每次睡覺都要橫著躺下去。更艱苦的是潛艇上吃的、喝的,就連空氣都有柴油味,加上40多度的高溫,許多戰士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一些農村來的水兵,為了省下一百多元錢,連罐頭也舍不得吃。潛艇每次出海都有可能回不來,當送戰士長航出海,看到戰士寫的遺書時,王利軍眼里噙滿淚花。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體味到,人類最苦的是軍人,軍人最苦的是海軍,海軍最苦的是水兵。回來以后,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產生了泉涌般的創作靈感與激情。他先畫了一幅《輪機兵》,在此基礎上又創作了《長航日志》。畫面以擁擠的機艙及縱橫交錯的管線為背景,一個穿著水兵服的戰士在值勤,兩個穿著作訓服的戰士在細心地商討維修方案,一個挽著袖子,背著工具箱,另一個敞著懷,正揮手擦汗。旋轉的構圖,狹窄、悶熱環境的宣染,人物個性化的處理,表現出水兵在艱苦的環境中默默工作、無怨無悔的奉獻精神。王利軍創作《長航曰志》時正值盛夏,畫室里沒有空調,房頂被曬透了,三十六七度的高溫,他只能穿背心、短褲,整整畫了3個月。心靈的溝通,環境的契合,使他在創作時情同身受,下筆游刃有余,令作品形中寓神。
如果說到軍藝后王利軍開始進入轉型期,那么,近幾年的實踐表明,他的創作已經實現了從感性到理性、從技巧表現到精神內涵傳達的轉換。從入選“全國第九屆美術作品展覽”的《警報》到《抗聯戰士》、《火紅的歌謠》、《濤聲漸遠》,從《輪機兵》、《青春無悔》到獲“全國第二屆中國畫人物畫大展”優秀獎的《長航日志》,由于觀念技法上的突破、筆墨的日臻成熟,王利軍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藝術語言,畫出了個性。這里,他力圖從一個平常的視角,重新審視自己熟悉的水兵生活,通過捕捉、體驗、提煉,已經由表象的隨意傳達進入到對生命的本質和人生體驗的深層開掘,在平凡中塑造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民戰士的高大形象。
“在‘醉’態的迷狂中營造出生命中理想生活的夢境,使生命超越現實的闕如而走向圓滿。”
王利軍是一個不會“包裝”,又不善“推銷”自己的人。如今,他在全國性大展中多次獲金銀銅獎,滿可以出一本像樣的畫集。然而,謙和恬淡、含蓄內向的王利軍卻不肯入流,他說,畫畫是個慢功夫,切忌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以我的體會,頭幾個臺階比較快,今天獲個獎,明天獲個獎,很見成效。中間有個平凡期,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慍不火、不急不躁、不見成效、不為人知,直到準備充分了,再去攀登新的臺階。正是這段平凡過程將最終決定一個畫家的藝術檔次。畫集不能急著出,出了,又不能把不滿意的作品挖下來,難免遺憾。畫也不能急著賣,賣了有一天連你自己也看不下去,又不能一張張去人家墻上揭下來。
王利軍是一個做事有條不紊的人。自學畫以來,他習慣于為自己制定“五年計劃”,一年一個小臺階,五年一個大臺階。從1984年的處女作《風雪之夜》,經過《先驅》、《警報》,直到2004年的《長航日志》,20個寒來暑往,走一步鋪一塊石頭,墊一塊磚,穩扎穩打,邁向既定目標。
對于今后4個“五年計劃”,他作何打算呢?恩師劉大為曾對他說,到你這個年齡段,應該有幾件立得起來的作品,起碼要讓別人熟悉你一張畫,就像蔣兆和的《流民圖》,王盛烈的《八女投江》那樣。王利軍說,這就是我追求的目標,關鍵是要選好主題和切入點。這個目標很高,可能一輩子也達不到,但我要朝這個方向努力。
王利軍又是一個很講實際的人。他說,只要有機會,我還要去“充電”,到院校進修,到大環境里面去學習。一個新理論、新概念、新觀點,就是一個啟發。現在信息量這么大,周期又這么短,關起門來畫畫哪行,沒兩年就跟不上趟了。至于更遠一些的目標,王利軍說要多積累,首先不斷提煉自己的筆墨語言,提升自己的藝術品位,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一位踏出深閨人漸識的青年畫家——王利軍,他的未來不是夢。人生四十,豐富的閱歷,健康的體魄,再加藝術上的端正理解和執著追求,我們有理由期待他新的騰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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