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爾四季可讀。行至水窮處,看花開花落,觀懸泉飛下,最可觴客。春暖時節,雜花生樹,群鳥亂飛。一牧童,羊數只,一片山寨,泯泯然渾為天成。裊裊炊煙處,老者倚門望歸。夏日陽光明媚,午后則陽光射人,不堪久坐。然早晚如秋,涼風習習,五月至此,須厚被而眠。夜宿山寨,或靜聽山風過處,或臥聽窗外雨聲,竟不知東方之既白。秋日山花爛漫,玉米黃熟時,燦燦山寨,恍若仙境。每至此時,傾寨而出,或采摘,或運送,或去殼,或堆砌,歌聲響徹云霄,余音裊裊。冬日則雪花翻飛,漫山皆白,明瑩可鑒……
這是青年畫家龔仁軍先生在色爾羌寨寫生時所寫的散文《色爾寨》,一個獨具特色的羌族集居地——色爾寨及其周邊的景致描述。讀著這樣優美的文字,再讀龔先生的畫作《冬日暖陽》、《古老的歌謠》、《有陽光的日子》,我仿佛被龔先生帶進了為我們營造的一個和諧,恬靜而悠閑的羌民族村寨的生活意境中去了,讀著讀著竟有了身臨其境,留連忘返之感。當現實生活中的人們在疲于奔命,患得患失,龔先生這幾副畫作所營造的和諧、恬靜、悠然自得的境界就不能不令人想往了,也不由自主地思考起畫意境界中所表現出來的生命意義,可見畫作的境界之出神入化,不僅給人帶來愉悅快感,一種美的享受,也能使浮躁的人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悄然地體會出了一種對生活,對大自然充滿熱愛的精神力量。
境界或意境在藝術作品中表現之有無,國學大師王國維曾經指出:“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境界,故能寫景真實景情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龔仁軍先生的《冬日暖陽》的畫面上,無處不散發出一種閑情逸致。在靜靜的歲月里,小鎮上的人們過著恬靜悠閑的生活,這與物質的豐富與否好像沒有多少關系。我們從羌民族那些石塊砌成的寨子土樓墻壁上,能看出這里的人們并不十分富有,雖然你能從這些土樓墻壁上看出寨子的古老與樸素,歷史的滄桑。但從整個畫面上看去,這里的人們卻過著十分閑情逸致的幸福生活。擺布錯落的雕樓,不僅顯出了山的韻味;小鎮街道上的行人又使靜寂的小鎮有了生氣,靜中有動的小鎮既有大(大氣象)與小(小情趣)和諧與統一,既造成了初視為大氣象,細讀又有小情趣的生動畫面,形成了過目難忘的視覺沖擊。這大概是龔仁軍先生所要追求的和諧與統一的藝術境界吧。當我們細細地品味這些描繪羌民族的色爾寨畫圖時就不難看出,龔先生營造的這種藝術境界既有寨子本身的寧靜致遠的意境,更有作者心中追求和諧才是完美的社會理想意境。這種自然的和諧境界與畫家的心中所追求的理想和諧境界有機地融合在一起,才使龔仁軍先生創作出了這一幅高境界的《冬日暖陽》來。
國學大師王國維說:“以我之境,經我觀物,故皆物著我之色。無我之境,以物觀物,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他闡述了境界營造的主客觀關系。然而,觀龔先生畫之境界,可以說難分何為主觀,何為客觀境界了。我想,是色爾寨寧靜悠然自得的氛圍感染了畫家,在畫家心中引起了深深的共鳴,才使他的真情實感在畫面上流露了出來,才有可能創作出如此情景交融的力作來。因為境界決定藝術品價值的有無,高低和成敗。凡有境界為藝術的,凡非境界為非藝術的。當創造性越高,真誠性亦越高時,則藝術的價值越高,亦即境界越高。這是我們在讀中國畫時所必須面對的問題,是誰也無法逾越的重重關隘。
龔先生的畫法,其筆法線條的繪畫語言及其技藝固然繼承了傳統技法,細微之處的匠心獨具和大氣的寫意技法無不說明這一點。但他又不是完全的照葫蘆畫瓢,一成不變地照搬傳統,更不是如照相機一樣真實地拍攝的實景。他是在繼承傳統畫法的基礎上又有所創造,用超越傳統的技法線條來豐富畫面“意境”,來表現畫的主題。正如李可染說:“對于傳統,要用最大的力量打進去,用最大的勇氣打出來。這種勇氣是很主觀的,需要畫家有廣闊的視野,有足夠的優秀文化藝術充實自身,才能把自己從傳統中拉出來。”大師一語道破了現代藝術創作的真蒂。我想,你要成為一個有為的,個性獨特的畫家,既要克服老是在傳統中打轉,哪怕摹仿得很逼真,也顯得匠氣十足;但你又不能脫離傳統,使自己成為無源之水,無根之木;你要吸取傳統中的文化營養,不斷地豐富現代藝術的表現技法來豐富畫面,使“意境”蘊含著深邃的思想,才能使你的作品出類拔萃,別具匠心,突顯個性,被人們心悅誠服地接納。
龔仁軍先生對技法訓練已經十分熟練,他供職于德陽市文化局,公務員平時很忙,他說他是把別人打麻將和休息的時間全用在了技法與筆墨線條操練上。這種純熟的繪畫技藝在創作中國畫時所表現出來的繪畫思想及其作品的主題都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吳冠中說:“筆墨等于零”。其實,他的本意可能不是不重視繪畫基本功,即技藝;“筆墨等于零”是對那些已進入到自由創作天地的大師們而說的。這些大師們在創作時,筆墨技法已經被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其主要精力放在了尋找表現思想和營造意境上。正如一位大師級人物,他已經用不著給人們發一張明片來介紹自己,他本身就是一張響亮的明片。作家巴金也說過:“藝術的最高技巧是無技巧”。從無技巧進入有技巧,再從有技巧進入無技巧,這是一般藝術道路所必須經歷的過程,最終進入到一個創作的自由王國。龔仁軍先生顯而易見十分明白這樣的道理,他已經或正在從必然王國邁向了創作的自由王國了,因而才能創作出如《冬日暖陽》、《古老的歌謠》、《有陽光的日子》這樣高境界,在全國獲大獎的作品。2004年,龔仁軍就很榮幸地加入中國美術家協會,成為四川最年輕的中國美協會員之一。
畫畫主要靠感覺。靈性很高的人一出手就顯得不凡,所創作的畫面意境蘊藏,思想深邃。而那抓不住,套不牽的“靈性”就像火花,一閃之后更須繼引火之物,不然,靈性之火就熄滅了,靈性也將離你遠去。而讀書就是引火之物,是“靈性”閃發的情感儲藏室。龔仁軍先生從小開始學畫,從未間斷,后上大學學的中文,他讀了很多文學書籍,在文學上有相當的儲備,自然就能以較高的視角來審視自己,創作出境界較高的作品來,因而,他的畫不僅能引領你進入到一種境界,也能讓你從羌民族這種看似清平的日子里,卻對生活沒有失去希望,能讓你感受到火一樣的激情;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快樂生活境界中去探索由此生發出來的對人生,對自然和諧相處的生命意義。
載于2007年《文藝家》、《德陽日報》;2008年河北美術出版社《中國畫收藏。
竹間,專業作家,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文藝家》雜志責任編輯,著有《孝緣情夢》等長篇小說5部,中短篇小說1部,散文隨筆1部。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