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來，德國媒體為一樁可能牽涉中國的“藝術犯罪”而精銳盡出。如今，真假已分，但許多人仍然認為真相未明 　　12月19日，德國的漢堡民俗博物館宣布，他們的兵馬俑展覽將永久性關閉，原因是博物館讓贗品打著真品的名號上了臺。 　　過去的幾周，圍繞兵馬俑是真是假的爭論，幾乎演變成一場“羅生門”。德國人對它的興趣，顯然并不只是因為這是“10年來最大的藝術犯罪”。 　　“中國送來了假秦俑” 　　從一開始，德國人就認定，中國官方也是展覽的主辦者。 　　按照計劃，漢堡兵馬俑展應該在8月開始，卻一再延期。博物館說，第一次延期是因為運輸問題，第二次則是因為“更深層的原因”。雖然館長柯帕克沒有明說，但德國媒體還是聯想到了突然轉陰的政治氣候。 　　今年7月，漢堡市長馮·博伊斯特曾在市政廳會見達賴，遭到中國政府的抗議。9月，德國總理默克爾與達賴的高調會晤，挑戰了中國的底線，中德關系迅速跌入冰河期。不過，博伊斯特卻否認展覽與政治存在聯系。 　　11月底，德國媒體報道，“中國終于為漢堡兵馬俑展亮了綠燈”，下達了文物出境許可。當月25日，主題為“冥者的力量——中國第一個皇帝的兵馬俑展覽”盛大開幕。 　　兩天后，中國中央電視臺也在《全球資訊榜》中報道了這條新聞。“秦始皇兵馬俑展在德國漢堡民俗博物館正式開展。展覽展出的120多個真人大小的兵馬俑中，包括將軍俑和跪姿射俑在內的8件武士俑真品和2匹陶馬真品。” 　　更重要的是，央視突出了陜西文物局在其中的角色：“本次展覽由陜西省文物局和德國方面共同舉辦。” 　　12月7日，命運多舛的展覽又出了問題。《漢堡晨報》稱，漢堡民俗博物館展出的所謂8個真秦俑可能都是贗品。向《漢堡晨報》爆料的是一位名叫羅蘭德·弗萊耶的展覽經紀人。弗萊耶還以欺詐罪向檢察院舉報了“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 　　在此之前，很少有人留意過這個名字。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實際是一家德國的展覽經紀公司。弗萊耶自稱，正是他創辦了這家公司，后來又退出了。公司成立至今，只代理兵馬俑展覽。 　　漢堡的這次展覽，民俗博物館負責提供場地，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負責提供展品，而并非由中國方面直接提供。 　　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立即回擊了舉報者。 　　“我們的中國伙伴包括中國國家文物局、陜西省文物局等。兵馬俑出境時，所有材料齊全，才能通過中國海關。”該中心的發言人格林說。格林還說，弗萊耶說他跟中國有一個獨家合同，在2012年前，只有他有權在歐洲展覽中國兵馬俑。所以，弗萊耶不僅是檢舉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他也對中國在斯圖加特、紐倫堡、艾爾富特辦的展覽作了檢舉。 　　懷疑的種子一旦生了根就很難拔除。特別是在一個號稱“媒體中心”的城市里。 　　漢堡媒體不斷出現著對展品真實性的質疑。例如，剛開展時，就有個7歲的男孩看出關在玻璃里的幾個“真品”是假的;博物館的保護措施那么草率，旁邊連普通的警衛都沒有。 　　這些僅能被稱為猜測的報道傳達出一種隱秘的心理：我們掌握了中國的丑聞。 　　不可否認的是，德國輿論受到了兩國政治關系的影響;而且，華人與德國媒體還存在著對立的情緒。11月下旬，幾十位在德中國人向漢堡檢察院寄出了刑事控告書，指控對象是德國最具影響力的主流雜志《明鏡》周刊。《明鏡》曾將矛頭指向27000名中國留德學生學者，稱他們大多數都是間諜。 　　來自中國的無責聲明 　　德新社是第一個想到應該向中國人求證的媒體。 　　“報道前詢問所有相關者，應當是記者的職業慣例。德新社的記者先后給陜西省文物局和中國國家文物局打去了電話。中國官員告訴他們，中國目前沒有在德國舉行兵馬俑展覽。即使是小數量的展覽，甚至展出的都是仿造件，也必須獲得中國文物部門的批準。”一位知道內情的德國記者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這位記者還透露，陜西省文物局的發言人告訴德新社記者，此前他看到過展覽的報道，感到十分疑惑。 　　“我們看了中央電視臺12月2日播出的新聞，還有網上的消息，才知道了這件事。”陜西省文物局文物交流中心的工作人員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 　　12月11日，也就是德新社報道中方回應的第二天，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的發言人格林被請上了德國電視一臺的“今日要聞”節目。在這個德國最著名的新聞節目里，格林告訴所有人，漢堡的兵馬俑確實不是真的。 　　“中心從未向漢堡民俗博物館承諾這8個秦俑是真正的出土文物。展出的秦俑是用與原件相同的材料制作的，外形尺寸也與真品無異，因此這些展品可以被稱為是‘真實’的秦俑，但絕不是真正的‘出土文物’。”格林的話近乎狡辯。 　　而柯帕克館長只能用合同和辭典來證明自己的信譽。他說，他查了辭典，合同里的詞匯指明了是原件。 　　三方都表明態度后，責任的歸屬變得更加難以判斷。但德國第一大報《圖片報》還是登出了傾向性十足的新聞標題：“博物館丑聞——中國給我們假兵馬俑”。 　　13日，陜西省文物局終于在官方網站上發布了正式聲明。除了確定漢堡展覽的都是仿造品外，聲明主要強調陜西省文物局事先“一無所知”，并非是主辦方。 　　最后，陜西省文物局還宣布將追究當事人的法律責任。 　　一時間，文物局又成為了“有政治目的的問責者”，因為以前，“中國官方通常對假冒的兵馬俑展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事實上，這份聲明是為了消除“極其惡劣的負面影響”。陜西省文物局發言人、省文物交流中心主任陳顯琪說，一旦和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聯系上，就將通過法律手段追究其法律責任。現實問題是，公司網頁上的電話號碼位數錯誤，根本不可能打通。 　　有新華社記者探訪得知，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已經人去樓空。 　　讓人納悶的遲鈍 　　一場假兵馬俑展覽持續了20天，中國文物部門才有了反應，可能是因為天高地遠難免信息阻隔。但中國駐漢堡領事館應不存在這種問題。 　　德國多家媒體在報道漢堡展覽事件的過程中，都曾引用來自中國駐漢堡領事館的消息。今年10月，領事館對德新社說，他們不知道運輸為什么會耽擱，但同時表示展覽可以延期舉行。12月11日，在陜西已經回應后，德國之聲引述柯帕克的話說：“中國總領事還未能從北京那兒得到準確的消息。” 　　于是有人聯想：“如果不是德新社記者提醒，那么假兵馬俑是不是可以繼續騙人，文物局和中國外交官員對此就聽之任之?”對本就懷有些敵意的人來說，這更是絕對的口實。甚至有德國媒體假設，中國有關部門里面有人作弊，為私利而與萊比錫、漢堡做了這一單“生意”。 　　在德國沃爾夫斯堡工作的程先生回憶說，兵馬俑展覽在好多城市都舉辦過，他也曾經對其中的幾次產生過懷疑。 　　據報道，早在兩年前，萊比錫中國文化藝術中心組織第一次秦俑展時，就有人稱展品都是假的。 　　青年文人摩羅講過一個從意大利友人那里聽來的故事。 　　某年月日，中國人送了一批文物去歐洲某國展覽，其中有兵馬俑。文物送到后，東道國經過鑒定，認為所送的兵馬俑不是古代之物，而是新近的作品。他們由此向中國人提出抗議，中國人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只是把被認定為贗品的兵馬俑運回來了。歐洲人想，既然他們作不出任何解釋，說不定放置在西安的所有兵馬俑都是當代人的作品。 　　漢堡的事情已經不可能在平靜中結束了，這對于中國加強文物監管或許有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