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欺詐，不打假”本是中國古玩行歷來的行規，然而，隨著法制社會的來到，有人開始提出這樣的規矩是否該改一改。 反欺詐幾乎是公認的，至于打假，可就眾說紛紜了。有人搖頭，有人憤慨，有人一笑置之，有人默默忍受。這個收藏市場繁榮的必然產物，應該被給予什么樣的認識？近來，錢幣收藏圈的一些人不滿足于“反欺詐，不打假”的老規矩，站出來要求打擊售假，并呼吁建立行業內的規范。難道真的是時代變了？打假是否必要，又是否可能？ 　　該不該延續傳統 劉 航：“不打假”是一種藏德修行。 在對待假幣的問題上，老一輩藏家通常都采取睜只眼閉只眼的態度。這并不是說他們贊成造假，而是假貨和古玩行之間有種微妙的聯系。這是個憑本事闖天下的圈子，買假上當就說明自己本事不到家，眼力練得不夠。所以老一輩藏家如果買到假幣，大多數人都不會嚷嚷著退貨、上告，而是留下來作為對自己的警示，也可日后與真品做個對比。買假認栽，謂之藏德。這里當然存在面子問題，但更重要的是他們把這種情況看成交學費。不經過藏海之中真真假假的歷練，怎么可能具備一雙“火眼金睛”？ 現在之所以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置疑“不打假”的傳統，主要是因為夢想通過古玩暴富的人越來越多。以前玩兒古玩的真正是在“玩兒”，他們買東西更像一種興趣消費，就像看電影、吃冰棍兒一樣，并不指望因此獲得多大的經濟利益，所以買了假幣頂多就是心里不舒服一段時間。而現在人呢？動不動就是身家性命全搭上了，所以也就越來越輸不起。 楊 鳴：正因為時代變了，所以才需要打假。 老一輩收藏家買假認栽的做法本無可厚非，因為他們是接受那樣的觀念成長起來的。然而回頭想想，那其實是一個“不得不”的行規——不是說因為我們需要練眼力，所以才有了假貨；而是因為假貨猖獗，所以才不得不形成這樣一種“修煉”的游戲規則。我們可以諷刺現代的投資者急功近利輸不起，但也必須承認，新時代的新局面也客觀要求整個藏界“不得不”將打假重新提到臺面上來。 比如瓷器領域，宋、明瓷器無論從美學還是歷史角度看都勝過清三代瓷器，可為什么玩兒清三代的比玩兒明代的多那么多？很重要的一點是因為清三代瓷器辨偽和斷代比宋、明容易得多，前者起碼有款識等諸多線索，后者則只能靠造型和顏色來判斷。繪畫也是一樣，倪瓚和唐寅為什么賣不過岳敏君和張曉剛？其中一個因素就是那些古畫真偽說不清，而當代藝術雖然也有造假，“安全系數”還是很高。如今的市場由投資者控制，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來研究，所以需要付出少就能有回報。 甫 欣：售假就是欺詐，反欺詐怎么可能不打假？ 只要賣假貨，就是欺騙行為，所謂“反欺詐，不打假”，是建立在行業基礎而非法律基礎上的一種“陋習”。就算不從法律層面說，賣假也算不規范的商業行為，因為你賣的東西跟真品不符合，也就不真實。 在國外，收藏品被歸類于商品，以錢幣來說，每一枚都有自己的條碼，還能辦理退稅。而商品欺騙就是很嚴重的問題了，因此賣假幣會受到嚴厲的處罰。但國內目前還不是這樣，不打假的觀念大行其道，收藏品是否屬于商品未有定論，于是也沒有相應的行業和法律機制來規范市場。其結果就是假幣泛濫，連拍賣行都是如此。最糟糕的是，國內收藏界很多人視賣假為正常交易，知假賣假也成為拍賣行不成文的規矩，甚至有一些專家顧問自己就在賣假幣。 既然許多人拿身家性命來投資古玩已是現實狀況，那么賣假的人良心何在？說得嚴重點，賣假幣跟賣假酒一樣，都是能將人置于死地的呀！ 梁 言：不打假是因為沒法打假。 其實傳統收藏圈提出的“不打假”原則，主要是因為收藏品的特殊性。首先，收藏品的真假標準是很模糊的，一枚古幣，看宋看金還是看唐，每個人會有自己的判斷。在歷史面前大家都是學生。試問連真假標準都定不下來，那又如何判定一個人賣的東西是不是假貨？其次，現在經常傳出某市場99％都是假貨的消息，據業內人士介紹，這也并非夸張。那么一旦打假，這些市場豈非全要關門歇業？收藏活動還將怎么繼續？再說，收藏市場的樂趣之一就是練眼力。如果市場上都是真東西，會少了淘寶的快樂，也少了“玩兒”的感覺。 　　會不會影響市場 梁 言：那么多號稱假貨占99％的市場，不照樣挺繁榮的么？ 如果你去問藏界專家，十個有九個會告訴你，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變不成真的。即使存在假貨真價的情況，但對于整個市場始終也不會有太大的沖擊。如果具體到某一品種，比如青藏鐵路紀念幣，會因假貨的泛濫而受到打擊。然而收藏品市場妙就妙在連續不斷地處于板塊輪動之中，一個品種回落，另一個品種上漲，難以窮盡。另外，大量眼力過人的專家的存在，也保證了假貨不會橫行無忌。因此收藏者真正需要擔心的不是市場會受到多大的沖擊，而是如何提高自己的藏識，以應對市場的歷練。 楊 鳴：假貨的主要危害在于對新人的打擊。 受假貨之苦最深的無疑是剛入行的新手，可以說某些領域，像古錢、老銀圓，沒有誰頭幾年是沒上過當的。而如今的收藏市場上，90％都不是專家，所以說假貨的負面影響遠遠大于正面影響。 試想一下，一個怯生生的新手剛剛入市就屢遇假貨，花幾十萬、幾百萬買的東西結果發現只值幾千塊錢，會受到多大的打擊？他們的反應往往是遠離這個市場。但是反過來，只要這東西是真的，即使應該要10萬元的東西卻花了12萬，他們一樣會很樂意。畢竟收藏買的是樂趣，而這種樂趣總得是真實的吧？ 所以說規范市場是一種長遠的考慮，市場規范以后會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有利于市場的延展和擴大。當買賣雙方心中都不存芥蒂，可以放心交易，這樣古玩才能真正“玩兒”得起來。 甫 欣：做假售假有礙國際形象。 從假名牌到假幣，中國人的造假早已沖出亞洲。像中國造的假瑞士幣，連瑞士國內很多人自己都不敢買。前不久香港撤拍了一批假幣，經查也是從中國內地賣到美國再賣回香港的。如今中國的外幣造假趨勢有增無減，往小了說是擾亂國際市場，往大了說則可能造成外交糾紛——現在還只是發現造假硬幣，一旦哪天出現紙幣，那麻煩可就大了，中國人的國際形象也就徹底毀了。 我們現在正處在與國際接軌的進程中，如果連國際形象和信譽度都不能保證，那還會有什么發展的空間？現在許多國際知名的拍賣行和買家沒有進入中國內地，除了政策原因，內地收藏市場的不規范也令不少人望而卻步。收藏本來是件很高雅的事，對外來說也是一個民族文化的表達。難道我們中國的收藏文化就是欺詐么？ 　　能不能有所改變 楊 鳴：網絡仲裁可作為參考。 目前在國內比較大的錢幣收藏網上，都已陸續出現了一些打擊售假的措施。比如網絡仲裁，由藏識深厚、公信度高的泉界專家和網絡管理員共同監督。一旦發現售假，認錯態度好并主動退還款項的，會采取記過、扣個人信用分等手段；而如果態度很壞，且拒不退款賠償，就會受到封鎖賬號1個月以上的懲罰，而這意味著成千上萬元的損失。 網絡仲裁率先為藏界做出了一個探索的可能，即靠行業內的無形規范來限制假幣交易。其原則實際上很簡單：第一，事先聲明瑕疵；第二，如果買家發現東西不對且能提供證據，賣方應做出退讓。我們估計，未來在一些大城市中，會有一部分在網上網下同時做生意的人首先聯合起來，成立類似商會或者行會的監督組織，以規范錢幣交易。 甫 欣：國外的幣商聯合會值得借鑒。 我最近調查過一些國外幣商聯合會的運作情況，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套嚴密的行業內規范機制。如果有一個人賣假幣被人揭發，他就會接到商會的嚴厲制裁以及法院的罰款通知，而這樣的懲罰將意味著沒有人會再和他做生意，他在這個圈子再無立足之地。與此同時，他的不良記錄會被輸入一個網上的個人信息資料庫中，那么這個人將來找任何工作都會很難。 拍賣行也是類似的。國內的拍賣行都沒有自己的專家，從外面找的也都是市場人員，而非專業人員。市場人員首先考慮的是利，因此拍賣行業的規范顯得遙遙無期。歐美的拍賣行則不同，他們的專家通常都會是公司自己的從業人員，收入非常高，要求也非常嚴。只要看了一枚假幣出去，馬上會受到重罰，甚至辭退。這種眼力，不僅說是對公司負責，更是對大眾負責。 我們是否也能成立這樣一種借用現有法律進行行業規范的商業聯合會，來制定針對幣商的規范？比如給信譽好的幣商頒發商會認可的牌子，使買家可以放心。此外還應聯合媒體，充分發揮其監督功能。 梁 言：打假不是辦法。 行業內規范的設想雖然很好，但對于目前的中國還很難實現。現在連銀行都沒有建立起完善的信用機制呢，何況普通商販？再說商會的信譽度實際上是一個品牌培育的過程，需要時間來完成信譽積累。“百年老字號”為什么就讓人信得過？因為那有百年的積累。而中國的收藏品市場尚處在發展初期，短時間內無法建立起這樣的品牌效應。 我們所能做的，只是通過專業人士和媒體將行內的規則告訴新手，比如不能輕信故事，不能輕信證書，不能輕信權威。先求物有所值，別求物超所值。如果沒有準備好，那就別進來。更不要抱著“撿漏兒”的心理去貪便宜，要知道，收藏品市場發展到今天，“撿漏兒”已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 其實我們應該更多關注傳統行規的頭半句：反欺詐。說通俗點就是提倡誠信。現在有些年輕的商戶已開始有意識將這一點引入自己的經營理念。在法制和行業內機制尚未健全的時期，靠交易場上人與人之間的誠信，或許是最為有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