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往而懷遠 臨風而塑質
溯往而懷遠 臨風而塑質
溯往而懷遠 臨風而塑質
記憶總將某些往事銜在口上,稍一回首,先自吐露出來,待要細細尋察,卻又依稀地模糊起來。新千年到來之際,中國雕塑界的活動隨城市建設的進程日見頻繁,而在這之前,雕塑的專門展覽并不多見。留在記憶中的正是1992年早秋在當時西子湖畔老美院舉辦的中國青年雕塑家邀請展。那個展覽在學院禮堂改造而成的畫廊中舉辦。弧狀的大磚墻,裸露的天頂,沉郁的鋼架玻璃,結合而成一種慌慌的酷意。這個畫廊展廳把后工業時代的那種倦怠變為一種漸漸流行的都市美學,或者說,把人們習見的博物館變成某個剛剛焠火的車間,生生地切入依然綠蔭蔽天的南山路。畫廊剛剛修成,雕塑展就捷足先登。那些作品雖依然小心地帶著“架上”的臍痕,卻體現出雕塑作為當代藝術實驗形態的最初的思考,成為中國學院的新一代雕塑家走向前臺的重要信號。
這個久逝的雕塑展依然留在記憶之中,重要的是因為展覽中的雕塑作品的自身形態與四墻的關系。不知是雕塑的沉郁氣息與畫廊的冷峻相投合,還是展廳空間所特有的生態激活了這些作品在其他通明透亮的場館所沒有的表情,這些雕塑作品雖來自各方,一旦置入這個空間,就與這個沉郁而冷峻的空間天然地形成了一種時代性的契合,開啟了“學院”雕塑的某種環境美學的思考。這個展覽的整體氣息,那裸呈的廢墟重建的建造美學中所包涵的叛逆與認同相交疊的特征,誘示著日后中國雕塑實驗形態的某些征候。記得當時,我曾經將這個展歸為兩種“真”:生活形態的“擬真”與材料形態的“顯真”。前者是現實中的生活形態的寫真和擬真,如劉杰勇的“皮茄克青年”、展望的“椅上女青年”。后者是關于各種材料尤其是日常生活材料的“真態”的表現,從而形成某種材料語言的獨特譜系,其中有隋建國早期的“鐵包石”、龍翔的“抽象扣鐵”、施慧的“宣紙斗笠”、李秀勤的“盲石”。另外還有一批注重雕塑造型形態的作品,與周遭空間形成彼此穿透的視覺,如曾成剛“水滸人物”的洞穿、楊奇瑞“機器時代”的疊構、張克端“牧馬人”的冷冷長鞭。當然,也有唐突的“闖入者”,我的“與伏爾泰弈棋”就是難以歸類的一例。那個棋盤背后展廳墻面上的十字鋼架,在后來的歲月中,總是懸在我腦海中這盤棋的記憶之上。這十字鋼架帶著沉重的宿命因素,開啟了這盤棋中關于中西文化之爭的恒久追問,同時生動地提示著觀念形態所必須依助的視覺力量。
雕塑從自身的自足形態中拓展出去,與周遭形成一種總體表情,形成一個綜合性的特定境域和生活內涵,這是五六十年代歐洲總體藝術運動的使命。在當年的這個雕塑展中,某種與工業時代和后工業時代相一致的視覺,隨著這個展場的廢墟重建的特質,而被編結在這種環境關系之中,形成具有啟示意義的內涵。這個內涵就是把雕塑從純粹的博物館觀念中遷移出來,植入廢墟重建的境域,從中獲取變革和拯救的力量。
轉瞬之間,十五年過去。往事的細節,生生如在目前,但作為整體,這個展覽卻日見遙遠。那有如一代盜火者的最初的懵懂卻又堅定的學術理想還在嗎?那種潛含在作品深處、仿佛青果的青澀卻又十分動人的端倪還在嗎?那種在困境中壓抑已久、在廢墟上重建塑者力量的激情還在嗎?那種在當代藝術的風潮之中,一方面尋找變革和突破,另一方面渴望堅守雕塑的品質和身份的努力還在嗎?
塑質,塑造的品質,首先是塑造的藝行的自身品質。在今天的藝術創作中,雕塑的疆域已經十分開闊,幾乎所有空間的形態都與雕塑相關聯。各種硬質軟質材料的突破,日常現成品的使用,多媒體綜合形態的開拓,觀念性作品表達的拓展,所有這些既構成了雕塑的多元傾向,帶出發展的契機,又對架上雕塑的傳統塑造及其質量認同構成挑戰。這種契機與危機并存的格局,正是關于雕塑塑造的品質認識的基本背景。在這個交揉錯疊的背景后面,潛含著人的價值判斷的變遷。新的時代風氣,新的時尚氣息,新的創造群體,都將自身的鮮活質量投射到創作之中,投射到塑造之中。這些新的鮮活質量漸漸融合而為雕塑品質的判斷,構成了一個不斷綿展開去、不斷延異展變的價值體系。這個延異之中的價值體系有對立統一,有吐故納新,但其內核始終是人的精神品質。所以,塑質又是素質,塑者自身的素質。這種素質隱在藝術作品之中,隱在塑造的行為之中,又期待著某種直觀可見的方式將其打開。雕塑的直觀方式首先是通過富于質感的直觀形態,喚起人們的深藏在肌體內部的切膚之感,同時又將某種品質注入其中,架起趨向高貴的精神橋梁。正是人的這種趨向高貴的精神品質,使得人類歷史一方面堅持懷文抱質,另一方面總是覓新求變;一方面堅持傳承的理性和執守,另一方面呼喚時代的感性和開拓。人的素質所指向的正是這種精神內質。
今天的雕塑創造,面臨著許多不同的時尚風潮。有揶揄生活、調侃經典的波普風,有嬉樂青春、游戲艷俗的時尚風,有縱情消費、挑逗流行的新感性風,有巧于因借、化凡為奇的材料風,有審視物化、耽于思考的裝置風,有媒體互動、信息交感的影像風,有現場演繹、劇場再現的行為風……。驅動這些風潮的是當代生活令人難以預料的豐繁與錯雜,是當代生活方式的急驟變遷,以及由之而形成的生活形態的雜揉無度和從眾無序。如何在這些紛至沓來的風潮面前,一方面深刻地錘煉自己的內在素質,開啟時代性的獨特因素,臨風而塑造自己的品質;另一方面堅守文化精神的品質要求,賦予藝術深刻的人性力量,臨風而堅守雕塑的品質,這正是我們共同的思考,共同的守望。
許 江
2007年7月15日
于南山三窗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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