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當代藝術無比火熱的年代里,有人說中國繪畫藝術的前途是一個含色素很高的低價飲料,也有人說它的前途是一個燒到煙屁的“中南?!?,但更多的人認為,它是中國繼房產和股市之后的下一次財富聚寶盆。人們紛紛猜測著、議論著?!八^”的畫家的空白畫紙上只標著價格的數字,沒踏出校門的學生在想盡辦法“炒作”自己,各種流派的“代表”和時代的“見證”們以每天幾十個的速度涌現。那么問題是:誰在作畫?
對于20世紀中國美術歷史來說,賀慕群這個名字幾乎是一種歷史性的“缺失”。在中國旅外的諸多畫家中,人們認識了常玉,也認識了潘玉良,然而對于賀慕群這個名字,大多數的人都顯得孤陋寡聞。實際上她的地位在圈內人的眼中是繼方君璧與潘玉良之后的海外女性藝術家中最值得關注的一位。賀慕群早年即旅居海外,從巴西到巴黎,幾十年來她堅持不懈地在自己的藝術之路上行走和探索,并取得了斐然的成就。實際上,賀慕群選擇的是一條寂寞而彌顯寂靜的藝術道路,因為沒有同行的道友而顯得寂靜,她就像一個孤獨的“行者”,沉潛于自我的藝術理想,默默地耕耘著自我的藝術世界。
異土的經歷
她和本土藝術家的最大不同,就是她的藝術是在西方現代藝術的背景下生成,很自然地繼承了現代藝術的形式基因,在造型上也明顯受到南美藝術的一些影響,這與她的經歷有很大的關系。賀慕群1924年生于寧波,在抗日戰爭期間,賀慕群舉家搬遷到上海,白天她打工賺錢,晚上在夜大學習,她回憶自己早期的學習歷程:“家無橫財,但很快樂,畫畫是愛好,只能利用業余時間。解放前,去到臺灣,1950年移居巴西,除為生計外,業余時間自己創作?!?950年代在巴西,憑借對藝術的敏銳感悟與不斷的努力,獲得了圣保羅資歷最深、實力最強的Sao Luis畫廊的賞識,并與她簽約合作。賀慕群早年的作品因大量藏于南美,或因其生活的變遷而散失各地,已經很難再現于觀眾面前。但可以從《玩具系列》中推測出她早期創作的大致風貌,同期大量的銅版畫作品如《談話》、《小狗》、《坐女思考》、《蹲著》、《樹下》、《漁網》等,在一定程度上也為我們考察賀慕群早期創作提供了寶貴的參考。
賀慕群1965年定居巴黎。直到上世紀90年代,她的作品明顯受到“后印象派”和“巴黎畫派”的影響,形式構成簡潔,自覺追求平面意味,繪畫語言介于書寫與制作之間,色彩優雅而略帶憂郁,情緒敏感而克制,具有早期“表現主義”比較溫和的表現性格(通??梢园堰@類風格歸屬于中國“準后期印象派”)。盡管賀慕群從未進入過正規的藝術院校,但她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勤奮,在1968年巴黎“女畫家沙龍”中獲油畫大獎。
賀慕群身世曲折,早年輾轉于中國臺灣、巴西和西班牙,1965年定居巴黎,旅居法國三十多年,1996年回國定居,歷經滄桑,大悲大喜,沉浮自如,可貴的是她能以最大的誠心直面人生,寫意人生,這種獨一無二的體驗與創造,是他人無以仿效與企盼的。她對世界各地不同藝術傳統的切身體驗,以及深入、沉潛的繪畫形態的研究與實踐,使她的創作在融合了各種風格后,而呈現出超越于同輩國內藝術家的風貌。
安靜的風格
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巴黎藝壇,正是各種現代藝術潮流風起云涌之時,抽象、達達、波普、新寫實主義等等輪番登場,眼花繚亂。但是,賀慕群的繪畫并不隨時代潮流而動,而是沉潛于繪畫藝術自然樸素的初始,以具象寫實之法描繪日常生活中樸實無華卻散發著生命魅力的景物。現實生活中最普通、簡單的事物是她基本的描繪對象,勞動者、孩子、畫家自己、面包、蔬果、衣服、書籍以及樸素的風景等,畫家以一顆赤子之心真摯地看待與表現它們。
賀慕群雖然長期生活在巴黎,然而巴黎的風雅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印跡。和她的作品一樣,賀慕群畫筆下的世界沒有人們所熟知的浪漫和神秘,有的只是對維持基本生存的必須:食物、生活用具、勞力等近乎圖騰般的歌頌和贊美。賀慕群以濃重的色彩和粗獷的筆觸來表現它們,使它們具有超出日常所見的分量和凝重感。現代社會的人們往往為科技帶來的豐富的物質表象所蒙蔽,反而對那些生命得以存在所必須的、基本的東西熟視無睹了,而賀慕群那些水果、面包、蔬菜、工具和勞動著的人物,以其原生的厚實與質樸,向現代的我們傳達了生命的真諦,喚起了我們記憶深處那份古老的對生命源泉的敬仰與珍視。
沉默的作品
賀慕群《玩具系列》創作于1960年代末。作品多以母子、孩童嬉戲為主題,人物多以粗獷的線條勾廓,大膽舍棄了細部的刻劃,造型簡練有如剪影,筆觸間透露出她曾經在南美的生活所浸染的異國情調。人物三三兩兩,在空曠的環境中擁抱玩耍,背景近于平涂,色彩明亮,與凝重的主體人物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作品雖稱《玩具》,但畫面并未出現玩具,消減了敘事性,極大地拓展了想象和象征的空間,從素樸的形態和簡潔的物象中透出一種樸素而平淡的生活氣息,是一種淡淡的喜悅,抑或一種淺淺的憂郁。這個系列讓她獲得了1968年法國巴黎“婦女沙龍展”的大獎,也令她在法國乃至歐洲藝術界聲名鵲起。
1970年,由于賀慕群在歐洲取得的藝術成就,法國文化部為賀慕群安排了一間專用畫室,她也開始創作一些大尺寸的作品,《靜物系列》就是這個時期的代表作,并一直延續至今。這個系列包括水果、蔬菜、瓜果、花木和面包等。最初人們往往更容易把它們當做是傳統意義上的靜物作品來欣賞,這些作品構成講究、色彩微妙,大多是直接寫生,語言質樸,情緒舒緩,流淌出濃厚的平民化氣息。這種繪畫氣質別具一格,既有別于巴黎式的中產階級趣味又不同于東方的文人性格。
記得陳士文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了早期中國留法學生的生活狀況,“中國留學生以勤工儉學居多,只有做工,少有機會讀書……我們常常談到艱苦的生活,也會談到繪畫性、藝術的問題”。這正是1960年代獨自在巴黎求學的賀慕群的生活狀況。她經常是手拿一塊面包出門,在畫院里一畫就是一整天。“握住”是賀慕群作品中反復強調的情節,也是她生活細節一個真實的寫照,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她使不斷出現于畫面的手變得粗大有力,金黃色的蘋果與淺棕膚色的手、鮮紅蘋果與黃白膚色的手突兀地充斥在整個畫面,有時粗大的雙手將面包緊握胸前,面包、水果在手里成為絕對的主角,在她的這些靜物作品中隱約透露出一種宗教般的對食物的感恩和頂禮膜拜的情緒。很多人都對賀慕群孜孜摹寫的題材感興趣,不理解她為什么能幾十年如一日地畫同一類題材,她說:“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表現出藝術家的思想和感受,我畫我熟悉的、每天都能看到的東西,它只是我思想的載體。”
2000年以來,她的《花木系列》逐漸多了起來,它們不像西畫中的瓶花,更像中國庭院中的盆景或中式家庭窗臺上的盆花。賀慕群也畫人物和風景,人物造型稚拙,體格健壯。其風景數量不多,似天真兒童之眼看世界,意趣出人意表。
看到賀慕群的畫總是讓人高興的,她一路孤單地走過來,除了畫畫,沒有多余的題外話,她的畫也是那么直接、自然。她不是在形成風格之后,在風格上做文章,也不在某類題材上做文章,這是很難的。現在,腔調和流派是中國藝術中的“名片”,人們很容易對某個流派產生依賴性。但是賀老的作品只有她自己,她的作品中有一種內在的牢靠。當潮流退去或轉換時,她還牢靠地站在那里。
后記
這個喧囂的時代,吵鬧的東西已經太多了。能讓人在安靜地休息時,靜靜體味的美好東西已經太少了,而大多又都被吵鬧所遮蔽而無法得見。這次在aye畫廊舉辦的賀大師的作品展,是難得的可以讓人放下一身成見和虛名,只用眼睛靜靜欣賞的自然之作。
夜晚得空,沏一杯熱茶,慢慢玩味,別有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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