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紹君:變革·審視·升華――略談陳家泠的藝術探索
郎紹君:變革·審視·升華――略談陳家泠的藝術探索
郎紹君:變革·審視·升華――略談陳家泠的藝術探索
時間:2007-08-21 00:00:00 來源:人民網文化頻道
評論
>郎紹君:變革·審視·升華――略談陳家泠的藝術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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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代上海國畫家中,陳家泠是敢于和善于變革者之一。“敢變”,是說敢超越自己的習慣畫法和畫壇通行的風格;“善變”,是說這種變革講究分寸和度,不拋棄自己的長處和水墨畫的基本特色。
陳家泠1963年畢業于浙美國畫系,曾用功學習傳統繪畫,擅長工筆人物和寫意人物。新時期以來,他轉而畫花鳥景物,追求更加個性化、更具現代感的表現。其特點是:物象極少,平面化,風格幽淡。
陳家泠的第一次變革,是借鑒陸儼少畫山水的寫意筆法畫肖像,他自己概括為“從工筆線條到寫意線條”;第二次變革是從畫人物轉向畫荷花,并由筆線轉向沒骨,最后發展成弱化甚至取消用筆,主要靠水色流動、色墨滲透的“走、守、漏、透”畫法。他還把這種方法擴展到畫其它題材。第一次變革是橫向的;第二次變革是縱向的。后者跨越性很大,在很大程度上弱化甚至放棄了傳統筆墨方法,借鑒和融進了制做方法,造成整體上的新風格。陳家泠很滿意自己的淡墨荷花,認為它們“有個性,有民族性,又有時代感”。
80年代以來,中國打開大門,中西文化交流空前擴大。畫家們解放了思想,破除了禁忌,各種實驗、探索和革新層出不窮,以年輕藝術家為骨干、以顛覆傳統藝術觀念和筆墨規范為指向的“現代水墨”異軍突起。“現代水墨”的實驗與探索,大多以噴、灑、揉、拓、貼、流等等現代制做方法取代傳統筆墨方法,由具象造型趨向抽象和半抽象造型,從審美追求轉向觀念追求。陳家泠的變革顯然是在這一背景上出現的,而他的“走、守、漏、透”畫法,也接近于現代制做方法。但是,沒有哪個批評家、那個重要展覽,把陳家泠的作品看作“現代水墨”“實驗水墨”。這是為什么呢?
我想,第一,陳家泠雖然用了制做方法,遠離了傳統筆法,但其作品的意境還是相當傳統的。尤其《淡墨荷花系列》,清幽淡遠,讓人想像到新荷出水、雨浥紅渠、風輕香溢,感受到中國藝術的詩意特征。陳家泠說:“我的技法并不深奧,有些人也可能在搞,關鍵是畫中的境界。”這表明,他對作品意境的追求是自覺的。第二,作品突出淡墨、淡色在生宣紙上的滲化效果,是對傳統沒骨法的創造性處理――讓畫面空前的淡雅、空靈、縹緲。這種追求,與文人藝術家“天然去雕飾”的審美理想有關,更與中國繪畫追求的“空兮靈兮,元氣絪緼”“香消爐中,不火而薰”的境界相一致。第三,陳家泠淡墨淡色作品雖然作了抽象化處理,但整體上還保持著“弱具象”的特征,即其“不似”造型雖臻于極致,仍未脫離“不似之似”的邊界,與抽象藝術保持著距離。第四,陳家泠的荷花形象,精致、和諧,是陰柔之美,與追求非審美的怪異、原始、不和諧的現代水墨不同。
我想,這是對變革之“度”的控制。很多畫家特別是年輕畫家,以無度的態度對待變革,以為越極端越好,離傳統越遠越好,離西方現代藝術越近越好,以至完全走出中國畫的邊界,把中國畫變革演為純粹的現代藝術創作。陳家泠能把握“度”,與他的傳統藝術素養分不開。在浙江美術學院學習期間,他深受潘天壽、陸儼少、陸抑非等老一代藝術家的影響,畢業后,他又多年追隨陸儼少先生,對傳統藝術有較深的理解與體悟。現代意識使他追求變革,對傳統的認同則使他變而有度。把握“度”,在相當程度上也是尋找一個屬于自己的位置,陳家泠選擇的位置臨近傳統的邊緣,卻仍然保持著與傳統的聯系。他一再表示,能有這樣的變革,“要感謝潘先生和陸先生”。作品的畫法和風格遠離了潘天壽和陸儼少,怎么還要感謝這兩位老先生呢?我以為陳家泠的感謝是真誠的,因為他知道,沒有這些老先生在傳統藝術方面的教導和培養,他難以像現在這樣把握變革之“度”。中國畫隨著時代變化,是必然的事,但變到哪里,變的方式如何,會因環境、背景、年齡特別是素養的不同而不同。有“度”的變革,比單純模仿西方當代藝術、輕易拋棄傳統的變革更難,也更有價值。當變革距離傳統越來越遠,就越需要傳統藝術根基的支持,越要講“度”。這一點,常常被人所忽視。
從20-30年代的彩墨畫,到60年代以來臺灣、香港、大陸先后出現的實驗水墨、現代水墨,中國畫變革的矛頭大都指向了傳統的筆法即以線為主的筆墨系統,而變革選擇的途徑和重心,幾乎都集中在墨色系統方面。這并不奇怪,以書入畫的傳統筆法自成體系,高度完美,而墨色結合方法尚有較大可開發的余地,也相對易于與西方藝術相融合(色墨方法宜于表現塊面與光色,與西方的光影、光色畫法有更多的可融性。)其次,傳統筆法具有很高的規范性、很高的難度,畫家非下大功夫(主要通過臨摹)不能充分把握它,追求快節奏、快成功、快餐式文化的現代藝術家難以再超越它,避開以筆線為主的筆墨系統而選擇以塊面為主的墨色系統,并不同程度地應用制做方法,是順理成章的。陶冷月的月光山水,張大千的潑墨潑彩,林風眠的風景、靜物與人物,李可染、石魯的山水寫生與創作,直到近30年以來涌現的一大批探索者,他們的開拓,大都在墨色系統方面。現代墨色系統的作品豐富多姿,就其形式與表現而言,可分為接近筆墨系統、遠離筆墨系統、以墨為主、以色為主、用沒骨法、用或兼用制做法等多種。就它們與傳統風格的關系言,可分為傳統型、泛傳統型和非傳統型三大類。(參見拙作《情境與類型》,見《守護與拓進》第10頁,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1年。)對于它們的成敗高下,已經不能單純用筆墨標準衡量,而只能從墨色材料表現的完美程度、形式與精神結合的完善程度去衡量。傳統筆墨的高下有歷史共識,有“高峰標準”(如范寬、黃公望、董其昌、八大、黃賓虹一類大畫家在筆墨上達到的境界),融會了西方藝術的現代墨色畫法還沒有充分形成這種共識,也缺乏公認的“高峰標準”,但這并不意味著完全失去了標準和恰當衡評的可能性。林風眠與吳冠中的彩墨作品,張大千與劉海粟的潑彩作品,他們在境界、格調即藝術品質上的高下差異,是不難辨別的。同一個畫家的作品也可以衡量比較,陳家泠就說他的畫以淡墨荷花為最成功――這顯然是從比較中得出的結論。與《淡墨荷花系列》相比,他的風景作品如《起舞弄清影》等,顯然缺乏骨力支撐。在我看來,只用“任其自然”“適可而止”的墨色流動方法(即“自動畫法”)畫風景,難免產生這樣的不足。山水畫需有必要的結構與骨力,而這種結構與骨力只能靠筆法完成。在當代畫家中,所有放棄了筆法、完全用制做法畫山水風景的探索,似乎還沒有成功的范例,而所有獲得成功的探索,如林風眠的彩墨風景,張大千的潑墨潑彩等,或者堅持了用筆,或者將筆法與制做方法不同程度地結合了起來。這一現象,很值得深思。
探索與變革總是在曲折中前行,一切成功的探索,不僅要求變革與創造的能力,也要求自我審視與調整的能力,唯其如此,才能攀向更高的峰頂。陳家泠是一位執著而清醒的藝術家,相信他的探索會不斷深化。
2007年6月7日于南望北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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