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城市領導者應有藝術遠見
陳丹青:城市領導者應有藝術遠見
陳丹青:城市領導者應有藝術遠見
時間:2007-04-29 09:10:00 來源:
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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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藝術
另一個代表作
記者:《西藏組畫》一直是蓋著“陳丹青代表作”這個戳兒出現在大家
的視線里,可以說談到陳老師您,就必定會出現“西藏組畫”這四個字。但是這個1980年的作品可以說是在你藝術生涯剛起步的時候誕生的,你對它是你的代表作地位感到滿意嗎?畢竟你在這之后還創作了無數的作品。
陳丹青:這個是老皇歷了,我當時畫的時候只是一個畢業創作,能夠被肯定我已經很高興了。畫完以后我就留校了,一年以后我就到美國去了。所以等我上世紀90年代回國發現大家還記得這個畫,然后把它說成是代表性的,已經是非常意外的事情,談不上滿意不滿意。
記者:那在你心中,你的哪一副作品才是numberone?
陳丹青:我倒是覺得我31年前,1976年第一次到西藏畫的一幅油畫叫《淚水灑滿豐收田》,那個應該是我的代表作。這些畫當時被注意,是因為它有背景,就是“文革”結束了。當時像這樣類型的畫大家還沒有見到過,就是沒有政治內容,意圖也不是宣傳,就是畫普通的人在馬路上走,婦女在喂奶這樣子,那也算是創作,在當時就顯得非常的稀罕。被認為可能結束了“文革”的教條吧。如果再從美術圈的創作來說,它可能受蘇聯影響,這個影響在徐悲鴻時代從歐洲帶回來,上世紀50年代就中斷了,然后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非常感性地嘗試了一下,所以當時被注意到了,大概是這個原因。
城市領導者應有藝術遠見
記者:上海的莫干山路50號和北京的798藝術中心是模仿紐約的SOHO,重慶的坦克倉庫是再次模仿。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藝術工廠越來越多,你認為對一個城市來說,大量重復的藝術工廠是創意經濟的實在擴張還是新興的泡沫?您對這樣不斷重復的藝術工廠形式有什么看法?
陳丹青:這個現象說明藝術家群體不甘于被擺設,不會再像30年、20年前,整個國家的藝術活動都歸文化部來管,這也是國家的進步。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市場化以后,體制外的文藝空間越來越大,體制外的藝術家越來越多,或者說還是在體制內,但是用體制外的方式開始允許你自己開辟一些可能性,所以這個時候SOHO很可能就變成我們本能要去仿效的東西,在各種地方尋找空間,然后擴大,然后干出一些事情來。
如果這個時候,城市的策劃者,領導者們,如果能夠容忍這些空間,不過多干預,給他們一點時間,給10年,20年,這些地方真的會變成這個城市很有意思的一部分,成為這個城市的驕傲。我永遠在對政府說話,你敏感不敏感?你懂不懂文化?就看你怎么對待這些正在形成的藝術空間。你看紐約為什么會有SOHO,SOHO無非就是一些廢棄的廠房,費用低廉,在美國沒有文化部,畫廊養畫家,他們的畫拿到畫廊去賣,然后在低廉的倉庫找自己的空間。但是紐約市政府非常有遠見,通過立法,把SOHO那一帶定為永久藝術區,這樣一來當地的整個行業都帶動了起來,咖啡館、旅游、高級服裝,當然主要是畫廊,推出了好幾波非常重要的現代藝術潮流。但現在SOHO已經沒落了,因為租金上漲,畫家們又轉移到別的地方,現在在查爾斯區,在第二十二街靠近河邊的地方。英國,德國也有這樣的區域。
關于文化
陳丹青眼里的胡適
記者:重慶正搞書博會,大家都在談閱讀,我很感興趣您最近在讀什么書?
陳丹青:我很慚愧,我不能算是讀書人,我是個知青,沒有受過教育,在我那個年代是知識匱乏的年代,等到我讀大量的書是到了美國以后,讀的是臺灣、香港出版的中文書,回到中國以后我趕上了出版盛世,但是歲數大,記憶力遠遠不如從前好,再加上這兩年寫書、教學,胡說八道,靜下來讀書的時間非常少。今年我讀的最好的一本書是《胡適晚年談話錄》。這是我剛讀完的一本書。
記者:看了您的一些文章,發現您對魯迅先生推崇至極,而幾乎對他那個時代的其他文化大師不提只字片語。我感興趣的是,您是怎么看胡適的呢?他是另一種價值坐標,和魯迅先生幾乎是截然相反的。
陳丹青:因為50多年來我們只被允許讀魯迅,讀不到胡適的書,一直到最近十來年才有部分胡適的書可以出版。他經常被看作魯迅的對立面,中性的說法是一個西方自由知識分子,批判的說法是一個帝國主義的走狗。被妖魔化了。其實他學問非常好,我在讀的時候可能有一個體驗跟國內的讀者不太一樣,因為我長期在美國生活,胡適的言行,他的生活方式,他的價值觀是非常美國化的,我此前已經接觸到美國的知識分子,現在再看胡適,覺得他的確是那么一個君子,一個有高度的中國文化修養,從中國一個舊文人脫胎出來的美式知識分子,西方自由知識分子。
記者:我之前看了你一些訪談,從沒聽你談過胡適,今天是第一次聽你說。
陳丹青:對。
記者:如果要在人生的路上選擇一位追隨者,你會選魯迅還是胡適?
陳丹青:追隨?這個問題現在放在我面前,我可以列很長一個名單給你,很多人我都愿意追隨,而且他們彼此不一樣。但是如果回到我少年時代,我只能追隨一個人,就是魯迅,因為那是唯一被允許閱讀的。以我的性格我可能會偏愛魯迅。但我也非常喜歡胡適,很尊敬他。
我希望讀者跟我一樣驕傲
記者:你是畫家,也是文學批評家,那你自己覺得哪一方面代表了您的最高水平,在哪一方面您的才能得到了最大的發揮?
陳丹青:這都不是應該自己說的問題。我只能說我非常喜歡畫畫,然后我也很喜歡寫作,問題是寫作這件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非常晚,我密集的寫作年齡已經快要到至少40多歲了吧。出書是差不多快到50歲的時候。所以我發現一件事情你要做了,你才知道第一你喜歡不喜歡,第二你有沒有能力去做。我寫到現在也快十年了,我發現好像還可以。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讀者鼓勵我,我的書居然有人買,然后我能得到回饋,我發現他們喜歡讀,他們等著,人一紅就難免上當,所以我就上了讀者的當,開始寫到現在。目前這幾年完全在寫作,我差不多成了一個業余畫家,過去30多年,我一心撲在繪畫上。
記者:雖然你自己很謙虛,經常在不同的場合說自己在寫作方面只是票友。但你寫出了很多的東西,你的書有那么多擁護者,他們對您的文章評價很高,覺得你對他們有指引的作用,你怎么看這些評價呢?
陳丹青:這些評價我只看出來中國說真話的人太少。或者說他們要求太低了。我不認為誰可以指引誰,如果臺上有個人說他在指引我,我馬上就走。我才不要他指引。我不是謙虛,我非常驕傲的一個人,我非常希望讀者跟我一樣驕傲,我所謂驕傲就是不要隨便相信別人,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自己的感覺,然后盡量誠實地說出來。不要去仰望一個人,你可以熱愛,可以尊敬他,但是不要去仰望,有時候記者給我拍照,都蹲在地上給我拍,我看了氣死了,奴才才會仰望人。昨天我去巴蜀中學演講,學生們非常的活躍,那要比研究生、博士生好多了,因為他們的青春還在,青春是什么,青春就是不服,可是我想這些孩子再過幾年進了大學,絕對就慢慢變成奴才。大學這個體制就是成功的讓有性格的、不安分的人屈服。越來越嚴酷的生存競爭機制,偽學術,種種加在一起就是很強大的力量,足夠讓你屈服,為了這個飯碗。
記者:這樣的見解,是因為多年在國外看到和中國不一樣的教育體制?
陳丹青:是的。我有另一個龐大的參照。
關于城市
陳丹青眼里的重慶
記者:隨著城市的擴張,地面紀念物越來越少,城市擴張得越快,它們就消失得越快。對此,你有什么看法?
陳丹青:我沒有怎么看。就只能看著這些現象發生。我在上一本書里談這些比較多。這是一個有歷史記憶的民族,這是一個懂得自尊的民族,當然我們歷史記憶被太多的抹煞了,已經不太懂得自尊。
記者:現在的城市規劃設計總是一陣風似的,一會兒是西洋風,一會兒是民俗風。這樣的結果是城市風格很零亂,那您對重慶怎么看?
陳丹青:整個亞洲的文化基本上是個克隆文化,克隆整個現代、后現代的模式。我們除了吃東西以外,衣、住、行已經都在克隆了,我們現在所穿的衣服都不是我們自己的,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價值觀都是克隆西方。但是因為城市太龐大了,天天看見克隆的景觀,有些人就會比較受不了。但是其實我們全方位都在克隆西方的生活,亞洲的文明放在現代已經不適用了。從小范圍分析,就像重慶人喜歡吃火鍋,吃辣椒這些不會克隆,因為腸胃沒那么容易克隆,你不能想象全中國一天到晚吃牛排,這個日子可能還要過1000萬年。但是其他方面,馬桶啊,沙發這些很容易克隆,它真的很舒服。還有用水系統,照明這些都比我們中國傳統的居住要舒服,而且容易分配人口,容積率也比較高,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記者:沙發是因為坐著舒服,但建筑的外觀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呀,它和實際的生活不太有關聯。
陳丹青:跟虛榮心、自卑心和野心有關聯。比方說我在重慶看到類似曼哈頓的廣場,廣告語說曼哈頓就在這兒,這是一種虛榮心,同時也是一種自卑心,也是一種野心。因為中國人落后太久了,現在有錢了,在這個和平時期,想干的事兒都能干了,你不是有摩天大樓嗎?我比你蓋得還高。你有帝國大廈,我也有帝國大廈。
記者:那你對重慶的印象是怎么樣的呢?
陳丹青:現在各個省會都差不多。重慶因為有條長江在那里,然后還有一點山坡,所以顯得非常不一樣。我們現在住的曼哈頓那個地方,就是解放碑那一帶,如果放在江蘇去,上海去,你立刻就認不出來,就是一樣的高樓,可是因為在山坡上,有那樣的轉彎和斜度,所以不一樣,同時可以看到長江。所以重慶跟其他城市的性質還是一樣的,但是它的景觀不一樣,這兩次來重慶我很興奮。前兩次來,我的朋友都帶我到別的地方去,沒有到市中心,這次來了,我看到了,我覺得它非常像東京的銀座,又有一點點像香港的中環,我第一次來是30年前,1977年。1997年這兒才剛剛直轄,肯定不是這個樣子,非常了不起,能夠在10年的時間里變成這樣。雖然有點糙,有點不耐看,有點太快了,但是還是一個奇跡。我很喜歡四川。當然現在重慶人不愿意說自己是四川人,所以我應該更正,重慶、四川我都很喜歡。
盛贊四川美院
記者:四川美院的羅中立先生是你非常好的朋友?
陳丹青:對,20多年了。他今天還給我一個短消息叫我去參加北大一個會,但是我沒有時間了,我去年來幫他,就是弄學生獎學金的問題。我有點怕重慶的媒體,重慶的媒體會把我的話弄得非常聳動,把原來的意思改變了,弄得我非常難堪。我兩次來都被重慶的媒體狠狠修理了一下。呵呵!不包括你。
記者:那你覺得川美和其他城市的美術學院有什么不同?
陳丹青:非常好。因為羅中立當政,他會給學生很多自由的空間,體制沒有改變,體制要的那部分我給你,考試、成績,外語……另一方面他也給學生足夠的空間,讓學生們都在坦克倉庫胡來,雖然還沒有到為所欲為的地步,但是差不多就是讓學生的個性、天性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我親眼看見,每個房間學生都在畫畫,每個青年教師都有自己的畫室,是學校提供的。這是一個很孤立的例子。
記者:川美現在和其他藝術類院校比,是不是在成才率方面會高一點?
陳丹青:這個沒有統計我不敢說,因為我相信每個學校都會有非常聰明的孩子出來,但是它的比例是多少,各個學校都沒有統計過,而且這牽涉到競爭,這里面是不是真實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發現四川美院的成才率,至少曝光的人才數,我能看見的相當高。我曾經任教的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是完全不能和四川美術學院比的,四川美術學院學生多,我們學校美術系只有20多個學生,完全不構成競爭力。
記者:清華的美術學院只有20個學生?
陳丹青:一屆20多個,同時四屆在那里,也就不到100人,學校不允許超過這個數量。我們學院的教授和學生的比例是非常奢侈的。學生不到100人,教師都有50多個吧。
記者:從清華辭職出來,你有什么新的動向、打算?
陳丹青:沒有什么打算,我太會打算,我弄了個自己的畫室。這些年我已經被媒體弄得有點拿不下來了,他們老是會來找我,這次比較特殊,因為是關于新書的問題。慢慢安靜下來吧,少一點干擾。
記者:《退步集續編》昨天在解放碑簽了150多本?
陳丹青:對。大家很厚愛。謝謝大家!我所有出的書都是別人叫我寫的文章,都是別人給我這個話題,給我那個話題,然后我在那邊亂說,然后說完以后拼湊成一本書的樣子,我就是一個票友,票友偶爾就會粉墨登場。
記者:那你現在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哪一塊?
陳丹青:我差不多是一個全職的業余作家,然后是一個業余畫家,現在。差不多是這樣,這個情況希望今年、明年有所改變。如果是寫作,我也希望比較由我支配一點,我現在是被別人支配,被媒體,或者被一些會議,或者還有很多應酬,很多朋友要給他們寫序,寫評論這樣子,分散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我希望盡快有改變。要回到畫畫也不太容易,因為畫畫是需要整天整天時間的,一天接一天,我現在經常被打斷。
記者:今天的訪問就到這里,謝謝陳老師。
陳丹青: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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