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
簫
簫
這只竹簫黑色漆身,淡黃漆節(jié),上雕美麗的鳳紋。它是父親生前用過的樂器,我已收藏了20多年。父親一生喜歡吹簫,他何時學起,跟何人學會卻從未提及。我只知他一生有過三只簫。
第一只簫是他19歲參加抗戰(zhàn)時從家里帶來的。不管當時形勢多么緊張,他始終背著那只簫,形影不離。行軍間隙,或工作之余,他總不忘吹上幾曲聊作調(diào)劑,只可惜那只伴他十余年的簫竟丟失在南下大別山的路上。
第二只簫是解放后在北京工作時朋友特意給他做的,是銅簫,很沉,我很喜歡。父親剛把它拿回家,我便向鄰居要了兩個玉佩,用彩色絲條很用心地打結穿在簫上。我用它學會了最初的曲子,吹出了簡單生澀的旋律。它在我家留存的時間最長,大約有二十幾年光景。直至我下鄉(xiāng)在外地漂泊了十余年回到北京,才發(fā)現(xiàn)銅簫不見了。母親說,我下鄉(xiāng)后父親很是失落,便忍痛把銅簫還給了原主。
自我回北京后,父親才又買了這第三只簫。一只極普通的竹簫,比那銅簫輕得多,音色也遠沒有那樣深沉婉轉(zhuǎn),但它陪伴父親度過了他的晚年,直到去世。
父親最喜歡吹 “蘇武牧羊”。這支曲子常縈繞在夜色中父親與簫的剪影旁,如泣如訴,嗚咽而倔強。他吹簫時常微瞇了眼,上身輕搖,如醉如癡,仿佛整個身心都沉浸在曲子的意境里。那時我們便坐在床上靜靜地聽,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窗外高懸九天的明月上,似要在其中尋出冰天雪地中蘇武孤單而不屈的影子。
父親常在心情沉郁時吹簫,吹簫甚至成了他宣泄情緒的方式。“文革”中他挨了斗,飯后便拿起簫獨坐在窗前,一直吹到月亮西沉。那時他依然吹“蘇武牧羊”的曲子,我想他是否從蘇武的際遇中尋找自己的影子?聽母親說,我下鄉(xiāng)的當天晚上,父親飯后便在窗前吹簫直至深夜。他是否吹過“蘇武牧羊”我并不知道,但我確是在鄉(xiāng)下領略了蘇武牧羊時的邊塞風塵。
我始終忘不了他最后一次吹簫的情景。那時他得了不治之癥,身體異常虛弱,時常大口喘氣。我?guī)Ш⒆尤タ此芨吲d,問候了幾句便不顧勸告掙扎著拿起簫。但他沒吹完一支曲子已大汗淋漓,大口喘氣,吹不下去了。看著竹簫從他干枯的手中滑落,我的眼中充滿了淚水。
光陰如梭,彈指十年,如今我的雙鬢也已染上霜色,我和弟弟的孩子也長大成人。在他們的記憶里,父親的形象也許已經(jīng)淡漠,但那簫仍掛在我家的墻上。每當想起往事,我便拿下簫來輕輕擦拭。夜深人靜時,我也會坐在窗前,望著天上的明月,吹上一曲“蘇武牧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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