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邊的事情太復雜了。如果你想讓人開個真品證明好辦，但是要讓人家給你開個偽作鑒定書，那怎么可能呢。那就意味著你在打官司的時候得讓國家文物鑒定委員出庭為你作證，你行嗎？再說鑒定委員和拍賣行都是一個圈子的，一是抹不開面子，二是怕以后為自己惹來麻煩，他們都不愿意開偽作的鑒定書。” 　　2007年3月初的一個周末，74歲的老畫家楊紅太接到了朋友從新加坡打來的電話。朋友問楊老先生，“您是不是又復制了一幅《打水姑娘》？”楊紅太被問得莫名其妙。那位朋友告訴他，在北京保利2007年迎春拍賣會預展上，看到了他的《打水姑娘》。 　　楊紅太大為驚愕，自己的作品怎么又上了拍賣會？ 　　這不是我的畫 　　楊紅太的作品《打水姑娘》一共兩幅，一幅被中國美術館收藏，另一幅被新加坡的一位藏家買走。現在怎么又在保利拍賣會重新出現？他讓兒子上網查詢，發現這幅畫標明“圖錄號lot978”，估價9到10萬元，與楊紅太真品的價格相差不多。 　　楊紅太和家人一起來到北京保利拍賣公司，看到了那幅畫，當場就指出10處與真品不同的地方。回家后，他立即寫了一封聲明，要求公司撤拍這幅偽作。“如果這樣粗劣的作品賣出去，是對我聲譽的損害。”年過古稀的楊紅太很激動。 　　隨后事情的發展可謂一波三折。 　　先是有媒體曝出保利方面有人聲明，如果提供作品的藏家堅持，公司不會撤拍，并且認為“整個事件中程序合法，沒有責任”。但是在楊紅太提出有可能采取法律途徑后，保利公司又給出了“正式回應”。 　　保利市場部經理陳零初表示，北京保利現當代藝術部的業務人員在認真傾聽了楊紅太先生的陳述后，明確表示將與委托方審慎核實情況，如果指認屬實，保利將馬上撤拍。他說，先前發表意見的只是公司的一位實習生，缺乏相關的經驗和判斷，因此他的觀點不可能代表保利公司。 　　隨后，3月10日，保利方面又發表聲明，宣布撤拍這幅畫，原因是“公司不會對一件有爭議的作品進行拍賣”，至于《打水姑娘》究竟是真畫假畫的問題，保利方面仍然態度模糊。 　　據提供這幅“偽作”的日本收藏家富田博說，這幅作品是1989年北京中央美院畫廊向他推薦的一批油畫中的作品，他還出示了當時購買的作品照片以及購買畫作的原始發票和通過日本第一勸業銀行匯款的憑證。“如果，楊先生指認確鑿，那么中央美院畫廊則存在詐騙行為！”富田博說。 　　近年來假畫風波不斷。2006年夏天，著名畫僧史國良在雅昌藝術網上看到自己的幾幅作品出現在北京傳是拍賣公司的圖錄上，根據網上的圖錄，他發現其中有兩幅是仿制的假畫。他致電交涉，對方態度很強硬。“怎么能確定你就是史國良？你發一份傳真，把聲明附在里面吧。”史國良反復交涉，過了幾天，對方卻又說，“畫已流拍，你愿意告就去告吧，我們不怕。”忍無可忍的史國良開始在朋友的幫助下開設博客打假。 　　2006年底，在雅昌藝術網舉辦的“2006藝術中國年度影響力”的活動上，史國良打假被評為年度藝術事件。“一個僧人，本應看淡這些，但是對于這些假畫，還有這樣的拍賣公司，實在沒有辦法。”史國良說，“有人拿著假畫找我鑒定真偽，我看到是假的，說出來真是于心不忍。” 　　在史國良打假事發一周之后，圣天閣文升國際拍賣有限公司也發出聲明，取消畫家吳冠中的專場拍賣。原因是吳冠中向公司指認送拍的作品中有贗品。這場拍賣的意外終止為拍賣公司帶來巨大的損失，400萬的估價作品變成贗品，價值大跌，給拍賣公司的聲譽也帶來了影響。 　　在眾多遭遇假畫贗品的拍賣公司中，圣天閣文升表現得十分誠懇，連吳冠中本人都表示“他們知錯就改，很不錯” .建立一個可靠的機構規范行業迫在眉睫。 　　藝術品的戶口 　　2001年，北京翰藏畫廊的老板孫倩就設想能把當時為數不多的畫廊都聯合起來，組成一個組織，以保證購買藝術品的渠道可信，防止出現贗品假畫。但當她去民政局注冊的時候，發現民政局規定要至少有50家畫廊才可以，“我就在那里的一間辦公室一家一家的發傳真。”孫倩說，到最后也沒湊齊50家。 　　2006年，文化部文化市場發展中心主持的“藝術品行業登記認證數據庫”成立。記者看到了當時的文化市場發展中心批文：“該工程系建國以來第一次藝術品行業的數據普查統計工作，旨在建立誠信機制，引導市場健康發展。登記認證對象包括行業團體、經營單位和藝術家。登記認證范圍包括：資質認證、榮譽認證和藝術價值評估等。” 　　“主要就是一個公示手段，讓藝術家個人、畫廊和拍賣行等機構自主申報。”數據庫的負責人張友利介紹說。他們用了大概兩年的時間做準備。數據庫要求個人和機構提供諸如地址、電話在內的基本資料，如果愿意，也可以提供作品的圖片和介紹。“這是一個開放的平臺，任何人都可以上來發言，評價任何一個登記在案機構的誠信度，比如是不是出售過假畫等等。所有登記認證結果在‘中國文化市場網’與‘天天中國文化網’上進行即時公示，方便消費者進行查詢。” 　　數據庫準備把對每一家藝術機構的考核期定為一年。如果在一年之內沒有人投訴，數據庫方面就會給這家畫廊一個認證的標志。如果發生投訴或者有人反映某家藝術機構有欺詐行為，數據庫就會組織專家對事件進行調查，然后把結果和過程放在備注欄里，供人們參考。 　　看起來，這對于規范藝術市場會起到促進作用，但是因為屬于自愿申報，所以缺乏根本上的強制力。 　　記者給一些畫廊的負責人打了一圈電話，得到的回答多半是，“這個事想法不錯，但是實施起來作用不大。” 　　記者登上藝術數據庫的網站，點開藝術單位認證，進了拍賣行，看到申請認證的不過十幾家，而且都是不知名的，通過認證的僅有兩家。而在藝術作品認證頁面，記者點進油畫頁面，有大約700件作品，也大多是一些不知名作品，每件作品后面幾乎都標著“未鑒定”的字樣。這從一個側面也說明了數據庫在實施上的困難。 　　法律真空 行業自律？ 　　2005年3月，天津某拍賣行在國內藝術品拍賣界首次實施召回制，公開承諾拍品在成交5日內若被鑒定為贗品，將無償退貨。召回制推出后，叫好聲中也攙雜著很多懷疑。很多人覺得時間太緊張了，五天的時間根本無法完成找專家、做鑒定的程序。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拍賣公司經理開玩笑說，如果買家能在五天內，找到該作品的畫家或兩位鑒定專家，就憑著交情的深度和見識，也不會看走眼買了假貨。“在5天之內不可能找到專家，就算找得到，高昂的費用也不是誰都承擔得起的。” 　　時隔一年之后的春拍，九歌國際拍賣公司又一次提出了贗品召回制度。 　　制度規定：當地文物部門（省、直轄市文物鑒定委員會）鑒定為贗品，并出具鑒定證明；兩位國家文物鑒定委員同時認定拍品為贗品；現代書畫作品的作者或其經過授權的直系親屬認定標的為贗品。三個條件中有一個成立，拍賣公司就會在15個工作日內退貨。但是公眾仍然對制度缺乏信任，一經推出，就引來一片“炒作”的質疑。 　　“這里邊的事情太復雜了。如果你想讓人開個真品證明好辦，但是要讓人家給你開個偽作鑒定書，那怎么可能呢。那就意味著你在打官司的時候得讓國家文物鑒定委員出庭為你作證，你行嗎？再說鑒定委員和拍賣行都是一個圈子的，一是抹不開面子，二是怕以后為自己惹來麻煩，他們都不愿意開偽作的鑒定書。”一位圈內人士說。召回制度可以增加一些藏家對拍賣公司的信心，但是真正實施起來還存在著很大的困難。 　　現在中國的《拍賣法》規定：拍賣人、委托人在拍賣前聲明不能保證拍賣標的的真偽或者品質的，不承擔瑕疵擔保責任。這就意味著，拍賣公司沒有義務為所有拍品保真。“我們公司是這樣規定的。只要有兩個國際上公認的背景干凈的專家認定我們拍出的是偽作，那么我們無條件退貨。而且沒有多長日期之內的限制。” 　　蘇富比中國當代藝術的顧問蔣異對記者說，“這是我們公司的承諾，也是頂尖國際拍賣公司的承諾。在中國只能修改拍賣法才能真正對這種情況加以限制，不然的話，其他措施都很難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