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風雨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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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風雨疾
時間:2007-03-16 09:27:00 來源:
名家
>下手風雨疾
黃苗子
靜中瞑坐,打開回憶之窗,念及多年來朋友書畫往來之樂,想到和許麟廬兄將近半個世紀的交游,亦是饒有興味的。
上世紀50年代初,我住在東單西觀音寺,離我家不到200米就是一家專賣當代名家書畫的和平畫店,以白石老人的作品為多,陳半丁、李可染、李苦禪等應有盡有。我這個酷愛書畫的人,自然是深被吸引住的,每天下班經過,總不由自主地進去徘徊半天。由于是鄰居,又是同行,同是白石老人的晚輩,與和平畫店的主人許麟廬,便自然由認識而深交。
其后和平畫店在王府井大街重新開業,地點略遠,和許兄雖不常見面,但有時和書畫家張正宇等在和平畫店約見,還是常與許兄言笑晏晏的。
80年代初,麟廬從榮寶齋退休,盧光照(白石老人又一高徒)、秦嶺云和我都從人民美術出版社退下來,我們這幾架老骨頭,身體都還硬朗,都自信可以發揮一點余熱為神州文化獻些微末。那時許多書畫社、書畫集會、書畫講座紛紛召開,加以出門旅行較往日方便,我和許、秦諸公或筆墨敘會、或山川登覽,相聚的時間日多。直到90年代,我自澳洲赴香港,不期許老也自北京到此,突然來旅舍相見,“此情可待成追憶”,至今還縈回心目中。此后,和許老又復聚首京華,賞其巨幅近作于京郊竹簫齋新邸,歡樂之情可知也。
人都說,我這個人愛夸朋友,其實,許老待人接物的誠信,與朋友交往的熱情,藝術追求的勤奮,都是本人和麟廬兄長期交往中,得到的體驗。京劇界一代宗師張君秋,生前常到許家習畫,他曾對我說:“麟廬是性情中人,我有幸認識他,真是不可多得!”和麟廬兄交往的人,都有這種同感。一次在蘇州,我們發現書畫修養成就甚高的沈子培先生,他晚年有點坎坷,麟廬對這位初次相見比我們還年高的前輩,逢人加以揄揚,此老最后回到上海,安度優游的晚年,還給我來信深感許兄的高誼……僅就記憶的一鱗半爪,就可以看出許兄的為人。
言歸正傳,許麟廬近幾十年的創作豐富,可說是美術界的一位多產作家。這也應當歸功于退休以后,他有充裕的時間和充沛的精力作畫。麟廬晚年酒量漸減,但畫量不衰,恐怕更應歸功于夫人王令文和兒女們殷勤的、無微不至的照顧,使老頭兒旦文揮毫,自得其樂。
“此中真有趣,欲辯已忘言”,陶淵明道出了麟廬的創作心情。
麟廬兄以花鳥畫見長,有時也作山水樹石。他是白石老人的入室弟子,可奇怪的是,風格與老人不同,例如,我親見的白石老人作畫是慢條斯理地一筆一筆“寫”下去的,麟廬兄卻是走筆如飛,一氣呵成。但正是這個“不同”,他才成其為白石老人有成就的門生弟子。
古今中外畫家的成就,首先要求的是有深厚的繪畫基礎和廣博的藝術和生活修養,這兩者是畫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是偏有一類畫家,不相信這些“功底”。本人曾親見一位青年畫家信上寫:“許麟廬的畫易學,三四筆便是蘭草,一兩撇便是竹子,我正在這方面用功,三幾個月,我的畫就可以在琉璃廠見咧。”我不禁為這位老弟捏一把汗,我真想奉告他:許麟廬這“三四筆”、“一兩撇”,是要花一輩子苦功夫的,你想走捷徑,三幾個月,沒門兒。
麟廬作畫,不拘形似而自得天趣,這種風格,是陳白陽、徐青藤、八大山人以來的寫意傳統,白石老人崛起當代,又一新面目。麟廬深得白石以形寫神的竅妙,借物象以表達筆墨,用筆墨來表達內在的感受或情趣。他畫兩個蛐蛐,一個蛐罐一根竹典子,筆情墨趣,令人遙想秋天民間,小院閑情的太平歲月。
打從“動亂”初平,歸自湖北咸寧以后,麟廬又有許多新題材。咸寧有湖,他當過鴨倌,日夕與水族為伴,后來他最愛畫鱖魚,斑紋圓尾,巨口細鱗,這專門欺負小蝦小魚的東西,相貌猙獰,卻逃不脫漁夫的綱罟。麟廬筆底下的鱖魚,有如白石老人的蝦,寫出生態、寫出動感,寫出性格,正如老人題畫那句妙語:“不似之似似之。”
總而言之,在我的感覺中,麟廬是以激情作畫的,他落筆的迅速,不僅因為要掌握他慣用的稍縱即逝的“單宣”的水墨速度,更主要還是捕捉他心靈中稍縱即逝的激情,通過激情,構成畫面的生態與動感。麟廬作畫寫字,純用懸腕,他頭腦指揮的手腕靈活自如,在畫面上,有如芭蕾舞名手表演圓舞曲的妙曼旋律。麟廬善草書,他的書如其畫,飛舞之筆,圓轉飄忽,題在畫上,書畫渾成一體,有相得益彰之妙。
寫出個性,寫出風格,這是欣賞許麟廬的書畫,得到的一點心得。
麟廬兄一生得名師、廣交游,生于蓬萊山水名勝之地,游遍名山大川,也有過經風雨、見世面的人生經歷……這已提供一個藝術家成長的長足條件;他曾在和平畫店、榮寶齋工作,多年來親赴各省搜羅古今書畫、親炙、鑒定、選收以千萬計的書畫作品,這更是提供了許麟廬在書畫造詣方面一種難得的機遇。以上種種,只是我個人對許兄書畫修養根基的一點淺見。
有人懷疑,麟廬作畫的速度有他的優點,但也有缺點。下筆太快,可能畫面缺乏厚重感,他用筆雖純出自中鋒懸腕,勁健有余,但筆端尖鋒畢露,略少含蓄,是否也是一病?依我說,任何事物,優缺點總是并存的,藝術的欣賞,是各有所好的。書畫之道,亂中取靜最難惟徐青藤得之,麟廬的書畫,亦正由于他這些“敗筆”才能心手相師,達到了亂中以靜、生機活潑等優點,這是符合“否定之否定”這一辯證規律的。
我經常記起亡友黃胄的一句名言:“看畫如撓癢癢,搔著癢處,便是好畫。”
至少,麟廬的許多作品,是撓中了我心中癢處的。
寫于京師安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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