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的蜀中書畫緣
齊白石的蜀中書畫緣
齊白石的蜀中書畫緣
時間:2006-09-11 15:02:00 來源:中國書畫》2006年09期
名家
>齊白石的蜀中書畫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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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白石 雨細魚兒出 132×33cm 紙本墨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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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老人自述》記載,在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齊白石74歲時,他說:“四川有個姓王的軍人,托他住在北平的同鄉,常來請我刻印,因此和他通過幾回信,成了千里神交。春初,寄來快信,說:蜀中風景秀麗,物產豐富,不可不去玩玩。接著又來電報,歡迎我去。”并于五月“十六日到成都,住南門文廟后街。”白石老人所述的這個“姓王的軍人”,就是王纘緒①。
如白石老人所述,他與王纘緒的交往,始于王氏的求印購畫。約1931年,王托了在北京的友人請齊白石刻印,彼此通訊,王曾一再邀請白石老人蜀地游玩,說入蜀可掙豐厚潤資。據郎紹君先生文,當時王并贈給白石老人一個侍女,以為他“磨墨理紙”,齊白石作《夢游重慶》詩,對此專門題款說到:“王君治圓與余不相識,以書招游重慶,余諾之。忽因時變,未往。遂為萬里神交。強自食言前約,故夢里獨見荊州。”詩曰:“百尺紅素倦紅鱗,一諾應酬知己恩。昨夜夢中偏識道,布衣長揖見將軍。”1932年7月,齊白石作了精妙絕倫的《山水十二屏》贈王纘緒,據說堪稱白石山水畫的極品。在其中《夢中蜀景》一屏中,就題了《夢游重慶》這首詩。王贈給白石老人的侍女淑華,在侍侯老人近一年后,送歸家鄉。
齊白石1936年到四川,一方面是因為王的邀請,另一方面是他的第二個夫人胡寶珠是四川豐都人,可以借此機會返鄉探親,所以當時齊白石是帶著寶珠和兩個最小的孩子經漢口,過沙市、萬縣,抵嘉州,到成都的。這一行,齊白石有不少的收獲,認識了不少藝朋好友及門人弟子,包括神交多年當時又正在成都的金松岑、陳石遺、黃賓虹等人,也游覽了“川中山水之佳”青城、峨眉等。上世紀90年代,我還曾經在報紙上讀到有成都的畫家回憶甚而至于演義齊白石來川住在文廟后街為達官貴人作畫時的盛況,說送來的潤金高高壘起在畫案一側,很多求畫的人在畫室門外院子里排隊等候。白石老人手不停揮,但對這些“沒素質”的“富人”求畫沒有多少好感和熱情。當見到一個拉黃包車的車夫汗流滿面拉來一個急吼吼地想求畫的官紳,白石老人卻將剛畫完的一張蔬菜小品給了那個看來勞累不堪的車夫,并叮囑他快拿回家好好保存。我不知道這樣的美文與我所見到的文廟后街到底哪個更為真實,但我知道,齊白石一生來四川這么一趟,他其實最終是并不很高興。我相對還相信一些這樣的說法,是王纘緒請來齊白石后,住在這文廟后街的治園里,一方面又為王刻印、作畫,另一方面,是王向齊白石出示了很多他歷年的所謂收藏,請齊白石代為鑒定,要求齊白石在鑒定后的作品上題記作跋。讓齊白石為難的是,王出示的這些東西大半是贗品。以白石老人的品性這是很難“雙贏”的事情。由此,帶來的結果是:齊白石來川“走穴”前,王纘緒原來答應給3000元酬金,等他真正離開時,王只給了400元。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不爽,使齊白石在《蜀游雜記》中寫道:“半年光陰,曾許贈之3000元不與,可謂不成君子矣!”5年后,81歲的齊白石又在《蜀游雜記》末頁題了兩句話:“翻閱此日記簿,始愧虛走四川一回,無詩無畫,恐后人見之笑倒也。故記數字,后知翁者,翁必有不樂之事,興趣毫無以至此。”蜀游使白石老人對王纘緒這個“神交”有了認識,后來就不再往來了。前述白石老人口述自傳談及蜀游時,只說“四川有個姓王的軍人”云云,連王的名字也不愿意指明了。這樣的人,我們當然也不愿意他順著白石老人的大名和成就而沾光得利的。
但令白石老人和我們甚為欣慰的,是蜀中書畫界的朋好尤其是他的幾位門人弟子給了他很好的禮遇和慰藉。就在白石老人這次蜀游到達成都后,他在北京3年前接納的門人余中英②就邀請白石和家人到他的家中居住,盛情款待。在此之前,余還通過齊白石的介紹,認識了徐悲鴻。1934年夏初,徐悲鴻到成都,余中英將徐悲鴻尊為上賓,專程陪同徐悲鴻游覽了峨眉山等川中名勝古跡,力盡東主之誼。據《成都新方志·郫縣志第二十六篇人物傳略·余中英條》記載:“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余中英率部被劉湘改編,任二十一軍獨立第三旅旅長。后辭職,偕妻赴北京旅游,在京結識大畫家齊白石先生,相見頗為投契。余欲向齊執弟子禮,齊白石認為余雖為軍人,但心性儒雅,在書畫篆刻方面頗有造詣,遂以師友之禮相待。余從齊白石習書作畫,虛心求進,二人過往甚密,常有合作佳品,至今猶有存者。”事實是,余中英在當時的確拜門成為齊白石在四川的有記載可查的幾個弟子之一。據成都市博物館鄧代昆先生介紹,當年余中英在北京拜師齊白石后,“耽京師八月,與翁連床徹夜,日聆誨教”。白石老人對待余中英,“愛之如子,待之如友”,在余中英行將歸蜀之際,“翁戚戚然若有所失”,為作《送余中英歸蜀》四條屏。此四紙一堂《齊白石翁送余中英歸蜀畫屏》③,現就收藏在成都市博物館。鄧代昆和拜觀過原件的蜀中書家謝季筠先生都說,實“亦館藏之精絕者”。
我見過原件的是與余中英差不多同時(1934年)在北京拜門并更為白石老人賞識的門人羅祥止④的作品。那是一本解放前北京榮寶齋所出的羅祥止原拓印譜。大約1991、1992年間,我時常到成都西安路一個小巷子去拜訪謝季筠先生,無事狂聊“沖殼子”,實際是為了請益順帶看看謝先生的藏書。在多次的往來擺談中,謝先生談到經歷的舊事。1968年底,謝先生的父親過世,謝往提督街成都刊刻工藝社內有齊白石題名的“門人羅祥止治印”的羅祥止的店鋪去報喪信(謝是羅的學生)。羅祥止大為震驚。因為他素重謝父謝尊三先生,多次提議謝季筠安排他與謝父見面。而今面尚未見而人已逝,羅甚為遺憾。當即為刻《虛齋》(謝季筠先生號)一印及兩面邊款,備述與謝父因緣事。刻完,謝季筠準備離開了,羅又叫住了他,說準備送一個東西給他。謝即隨羅到家去取,原來是齊白石手批的榮寶齋所出的羅祥止原拓印譜。其中齊白石圈點、高度評價、譽揚羅祥止印藝之處甚多。有報章載,當年羅祥止在北京隨白石老人學印離京之時,白石老人認為他學的好,曾為其刻《吾道西行》一印相贈。據說羅祥止還是為齊白石代刀筆的不多的幾個人之一。甚為遺憾的是,在我們最近的一次交談中,謝先生告訴我,因為特殊的原因,“情況緊急”,那本珍貴的印譜“在很多年前,已經不在我手里了”。與齊白石和羅祥止有關,我親見過原件的,還有2005年5月到北京參觀流行書風第三屆展時,在中國美術館“館藏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任伯年精品聯展”上見到的齊白石畫贈羅祥止的《教子圖》,曾有多家媒體予以報道和重點評述。該作品為四尺單條,畫一母親坐在高椅上,教責匍匐在地的小兒。畫面右端,從天到地題長跋約四行,大意是說,羅祥止來京從余(白石)學印,十分用功而且技藝高超,相處融洽,感情深厚。現在羅祥止準備返蜀,其情難舍啊。臨別之際,祥止向老夫回憶起幼小時不懂事,用功不勤。母親曾經嚴為苛責。幼小不懂事,而今想來甚悔。就擬請白石為繪《教子圖》,以常為思念,也常作砥礪。白石聞之,不禁也想起自己少小時事,對祖母、母親的教誨深深懷念。就寫下這幅圖送給祥止,一為應請,一為他返蜀的紀念(大意,據記憶)。成都張景岳、西蜀賀宏亮等多人看過這件原件,一致贊為白石老人人物精品,題跋史實又多,真正難得。只是不知道怎么流入中國美術館成為館藏了。
同樣為公家博物館收藏而又與蜀有關的齊白石作品,是我在2004年底于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館公開展覽中所見到的齊白石畫贈成都杜甫草堂《花鳥四條屏》,筆墨老辣、線條恣肆酣暢,墨色生動,意態恬然,為齊白石94歲時極難得的精品。據草堂博物館專家介紹,這是齊白石應草堂的邀請專門繪畫的,上面有成都杜甫草堂的上款。昔年陳子莊曾到草堂博物館專門欣賞了白石老人這四件作品,非常尊敬地說:“這幾幅畫,是齊白石非常好的東西。他90歲后的東西都非常好。”
當然,傳說四川還有一些書畫家與齊白石有過交往,比如說陳子莊,因為年輕時在軍界、政界做一些事,大約也與時任四川省主席的王纘緒有些交往,并曾于抗日戰爭前,齊白石、黃賓虹先后寓居成都、下榻王家時,“陳子莊因得到他們的教誨而眼界大為開闊,……從而決定了他的藝術走向”。但我不知道需要怎樣才能確證這樣的事實。我想的確還會有一些社會名流和書畫家參與了當時的接待和見面,或許只是像我們今天一樣參加了某個雅集,并沒有什么具體的交流和切實的印象吧。
注釋
①王纘緒(1887~1950年),四川西充人,字治圓,早年就學于四川陸軍速成學堂,先后任國民革命軍師長、軍長、集團軍司令、四川省政府主席等。
②余中英,原名世澤,又名烈,號興公,四川郫縣人,民國時曾任成都市第九任市長。學者,書法家,白石翁之弟子也。余氏少負奇志,嘗投于蜀中宿儒趙熙門下。廣結交,與徐悲鴻、張大千、謝無量為文藝友。解放后,為四川省文史館研究員,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四川省分會副主席、四川省第五屆政協委員。川中各地名勝古跡多有他撰寫的對聯或題字。
③鄧代昆《記齊白石“送余中英歸蜀”畫屏》:“成都博物院藏齊白石翁送余中英歸蜀畫屏,四紙一堂,乃翁畫作之上品,亦館藏之精絕者。余中英,號興公,四川郫縣人,學者,書法家,白石翁之弟子也。余氏少負奇志,嘗投于蜀中宿儒趙熙門下。廣結交,與徐悲鴻、張大千、謝無量為文藝友。一九三四年秋,負笈游燕,耽京師八月,與翁連床徹夜,日聆誨教。翁于余氏,愛之如子,待之如友,及余氏告歸,翁戚戚然若有所失,此則四紙所由作也,所謂‘當車’(第四紙跋語)之贈也。齊白石翁,人中龍也,稟絕世姿,以一僻鄉農家子,終竟能超群逸類,成一代宗師。翁于詩書畫印諸藝,皆能自出機杼,發前人所未發,嘗自論云:‘吾獨到處,如令前人見之,亦必欽佩。’其自信也如此。翁之藝術,舉世共寶,其所遺雖富,然迨自今日,不論公私藏品,皆如護家珍,秘不示人,偶有新目面世,則已如睹鳳覯麟矣。噫,埋玉沉珠,何異瓦礫,素為我所不取,故今將四紙刊出,愿天下同好賞心而悅目焉。公元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六日于古大圣恩寺中。鄧代昆記。”
④白石老人自述:“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我七十二歲。……上年羅祥止來,向我請教刻印的技法,求我當場奏刀。我把所藏的印石,一邊刻給他看,一邊講給他聽。祥止說:聽我的話,如開霹靂,看我揮刀,好像呼呼有風聲,佩服的了不得,非要拜我為師不可,我就只好答允,收他為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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