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妥木斯老師——劉大為訪談錄
我所認識的妥木斯老師——劉大為訪談錄
我所認識的妥木斯老師——劉大為訪談錄
時間:2006年1月
地點:北京劉大為先生寓所
訪談畫家:劉大為(以下簡稱劉)
采訪記者:韓偉華(以下簡稱韓)
非常遠也非常近
韓:聽說您曾經是妥先生的學生,請您談一談對妥老師的印象。
劉:妥老師是我年輕時候的老師。我上大學的時候,妥老師剛從美院的油畫研究班畢業,到內蒙師院去教書。我正好考到內蒙師院,都是同一年去的,那是1963年。那個時候他不到三十歲,大概二十八九歲,我們是十八九歲。我對妥木斯老師了解得比較多,因為還有另一層關系。我在初中跟的老師蘭尚廉,和妥木斯老師是小時候的同學,所以我進校以后,比起其他學生,和妥老師就更親近,接觸就比一般人要多一些。當時我們對妥老師的印象特別深刻,認為妥老師是中國優秀的油畫家,是當時最精華的一批油畫家之一。因為我們是剛入學,他們又是美院的油訓班,他們在創作的技法、技巧上創作出一批非常有份量的作品,所以當時我們就覺得妥木斯老師非常了不起,又是從中央美院那種權威的院校,權威的研究班來的,所以對妥老師非常崇拜。
韓:當時妥先生教您什么?
劉:我們當時是師范類學院,到了三年級分專業,所以他兼著三年級的油畫班,又兼著我們班的素描和速寫。我當時是一年級,所以妥老師最先教我的是素描和速寫。高年級的油畫也是他教,他的基本功啊,修養啊確實是非常高,我們感覺離得很遙遠,距離很遙遠。另外,當時由于他一開始的起步比較高,又是高研班來的,一回來就知名度很高,不只在學生當中,在老師當中,在內蒙美術界都是一個權威的人物。
韓:在您跟妥先生相處的日子里,有哪些事情讓您記憶深刻?
劉:一方面呢,感覺妥老師很遙遠,但是在接觸當中呢,恰恰是相反,由于我與他又有那樣一層特殊的關系,所以跟他的距離就很近,經常吃小灶。我有時候把自己的速寫啊,假期回來的作業啊,拿到他那里去看,他都一一地指導、修改。他那時候還沒有結婚,住在一個兩層樓的單身的小房子里。他非常的平易近人。所以我一開始說的感覺是遠距離的,那近距離呢,又是非常親切,非常循循善誘,而且又很有方法的。比如畫素描我們每個人拿著一個棍,要是別人教的話,也就是拿著而已,但是他強調拿棍就是要注意手腕、骨骼。我記得他在那張素描的旁邊又畫了一只手,很強調這個力度。所以畫素描的關鍵部位,經過他的點撥和手把手的教,我們就明白了。雖然經過了這么多年,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所以我現在教學生關節、骨骼這些部位我都還非常注意。老師在我們年輕的時候點撥一下,一輩子受益匪淺。還有就是他用顏色中的銀灰調子用得很好,我們一開始覺得這個顏色顯得很高雅,但是很難掌握,他卻能在生活當中把這種調子提煉出來,所以這個給我印象非常深刻。
韓:除了學習上的印象之外,在生活方面妥老師有什么事情讓您印象最深刻?
劉: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在文革當中他受到的打擊。他本身不是一個政治很突出的人,因為他是內蒙蒙古族的老師,又因為他的專業很突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所以“內人黨”啊,“為烏蘭夫樹碑立傳”啊……一系列莫須有的罪名都降臨到他頭上來了。造反派把他抓起來,打的很厲害。他住的房子離我們不太遠,我和他之間又有那么一層關系,有時候就偷偷地去看他。就算危險也不管了,一定要看看。他很堅強,雖說深陷那樣地一種困境,但是他堅持一種人格,不該說的他不會亂說,保持一個正直的藝術家和學者的風范,讓我們肅然起敬。當時是造反派掌權,把他關起來打,腰椎打斷,耳朵都打腫了,后來有一個耳朵都聾了。他依然很堅強。他的夫人也是很堅強的,雖然妥老師被關到那里,但是她仍然定時去看望他,去送吃的。當時她總是烙那種小白餅給送去。師母的手很巧,烙的小白餅都是一樣大。妥老師還喜歡吃糖,所以師母就提著小白餅和牛奶糖去看妥老師。妥老師不管受什么陷害,但是他個人的意志、正直和作為一個學者的精神是百折不彎的。這一點我非常清楚,因為我也看到他挨打的情景。他不會去給人拍馬屁,違心的話也不會說,這個人一輩子就是這樣。
韓:那您覺得妥先生的這種耿直性格和人格的魅力,與妥先生的藝術創作有什么關系?
劉:它們是一致的。妥老師為人的正直和耿直也決定了他對藝術上的追求,他認準了一個目標不會變。他在油畫技巧、油畫的民族化的探索上是相當深入的。
韓:妥先生受到的迫害與痛苦有沒有影響到他的創作?
劉:他后來繼續藝術創作,而且越畫越多,而且我認為他后來的作品比油畫高研班或者剛到內蒙師大那段時間在民族化方向上嘗試的更多。象寫實的少了,而吸收民族的色彩啊,畫面的構成啊,中國畫的東西啊,是越來越多了。尤其是他的用筆和用線,在“文革”的后期,他都是在大踏步的向前。他更加地珍惜時間了,探索的步伐更快了,方向更加明確了。他把油畫民族化,或者說把中華民族或者蒙古民族的審美感受表達得很好。
韓:在第六屆美展以后,以妥先生為代表的一批表現草原題材的畫家受人矚目,并且形成了所謂的“草原畫派”。那么這個畫派和妥老師是什么樣的關系?在油畫或者美術史的發展過程中有什么的作用和影響呢?
劉:這個作用很大了。首先內蒙的“草原畫派”的形成,內蒙的油畫隊伍的壯大,跟妥老師都非常有關系。一般講,少數民族地區的藝術家對藝術更加敏感,他們對藝術,包括歌舞、文學、美術,應該說更有敏銳性,這或許是因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形成的。妥老師到內蒙之后帶來一種有學術品位的、更有藝術追求的油畫的格調,而且影響了一大批人。他在內蒙有那么二三十年,一直是那里的學術帶頭人,也是整個美術特別是油畫的學術帶頭人,因此草原油畫畫派的形成,妥老師是絕對的旗手。所以到現在一問,內蒙的什么畫最好,那就是油畫最好。別看內蒙的經濟可能不太好,但是內蒙的油畫比起其他的地方卻不弱。妥老師的這種學術上的帶頭作用,促進了油畫的這種格局的形成,其他藝術門類在對于油畫的學習中也得到了提高。大量的優秀的內蒙油畫家的出現,這些畫家在中國的美術界起到了重大作用,這也都是妥老師的功勞。
中國美術的脊梁
韓:妥先生是1960年羅工柳主持的研究班的學員之一,您認為他們那一代的畫家們對于整個中國油畫或者美術的發展有什么的影響呢。
劉:我始終認為,踏踏實實搞學術研究,認真的細致的基本功,這個是藝術的最真諦的東西。當然現在也有一些靠觀念來說話的東西,不斷地出新創新,也是一種認識。但是我覺得光有它還不夠,有堅實的基本功,再有創新意識,才能成為象妥老師這樣的藝術大師。他們這代人所走的路,是一條非常嚴謹嚴格的道路,給了我們一種模范的作用。從五十年代的解放初期,包括妥老師在內的老一輩藝術家,都是在藝術的道路上,付出努力了,去研究了,而且去實踐了,所以這樣的藝術家是中國美術的脊梁,是靠他們把新中國的美術延續下來。沒有這樣一批人,我們美術怎么能夠從過去走到今天。這個割斷不了。他們這代人承上啟下,在西畫技巧剛傳入中國,在中國發揚光大,或者解放以后從俄羅斯繼承來的油畫,在他們這代人的手上很正確的、很有力地把它傳承下來,我覺得尤其是妥老師他們這代人,起了重要的作用。
韓:妥先生是不是這一代畫家當中具有代表性的呢?
劉:是的。他們這批同班的學生的名字和作品我們都是滾瓜爛熟了,聞立鵬先生、朱乃正先生、還有項日恭先生等等……他們的作品在當時是一股很清新的風。他們不是僅僅拘泥于一種造型,而是有很強烈的個人風格,妥老師這一代人中也是很突出的。現在我們看他們的作品,重溫這段以后,對我們青年人有非常大的啟迪。
韓:妥先生是一位在藝術上默默堅守的人,不事張揚,一方面成就了他的藝術,但是另一方面卻造成了人們對妥先生的藝術了解得并不多,您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劉:這是有些客觀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妥老師的個人的風格,他不是那種張揚的人,不會去刻意地營造什么。他是那種堅持自己的藝術追求,默默無聞地去追求的藝術家。另一方面是由于地域和環境的問題。同樣水準的藝術家呆在北京、上海和呆在內蒙,就會大不一樣,機會和機遇就少了很多。妥老師在內蒙呆了很久,而他又不好走動,很少參與社會活動。盡管這樣,他的畫都有這么高的地位,更說明問題。
韓:以妥老師作品的藝術價值和人格魅力,能否稱得上是一位大師呢?
劉:藝術上的大師要在藝術的實踐當中,歷史的長河當中,能夠被大家認可和認知。妥老師不愿意去做那走向教室……
些說得不好聽叫做炒作,好聽了叫做包裝的事,不愿意出席社交活動,所以這也影響了一個人的知名度。但是其藝術上的地位是沒有問題的,作品的藝術水準是夠得上的。
韓:妥先生作為一個藝術大師,您知道他是怎樣成就自我的?
劉:妥老師是修養很全面的。他不但畫油畫,書法和中國古典詩詞也都修養頗深。一個油畫家,特別是一位蒙古族的畫家,他的修養可以算是非常廣泛。他在武術上的造詣更深。他一生當中從來不介入身外的是是非非。淡泊明志,深居簡出,非常儉樸。他還很關心其他窮苦的人,特別是自己的學生。這種事就太多了,我記得有一次,妥老師帶著我們去東部寫生,從呼和浩特坐火車到北京再轉車。他利用在北京換車的這兩天,帶著我們去看他的老師—王式廓先生,還有羅工柳先生。但是我們是一群窮學生,有一個同學的棉襖都壞了,不好意思去教授家。但是妥老師非常希望大家能開開眼界,于是他就把自己的皮夾克給了那位同學穿,自己穿著毛衣。非常感人!有這樣的老師,還要求什么呢。由此,也能看出妥老師尊師、愛師、感師恩。他只要到北京就去看羅工柳等他的老師們,帶我們這些學生去看祖師爺,后來他自己又去過多次。
韓:妥先生的蒙族人血統以及草原的生長環境,對他的藝術創作有什么影響?
劉:蒙古族在藝術的追求上有更高的悟性。從他畫面追求的這種民族風格,強烈的民族意識,可以感受得到。他的作品大多數是反映草原上的生活,草原的意境和情趣,這些都是他感受很深刻的風景和環境。作為一個蒙古族藝術家,我覺得他可以說是很有個性的,很有追求、很執著的藝術家。
韓:那請您用概括性的語言對妥先生至今的藝術成就進行一個總結。
劉:妥先生是一位有成就的、卓越的藝術家,同時也是一位民族的、個人面貌強烈的、個性鮮明的、始終堅定自己探索目標的藝術家。他是熱愛生活,有強烈的意識去表現藝術語言、民族生活的藝術大家。他影響了幾代的青年畫家,在今天,他的藝術地位是舉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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