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中:我就是進入不了老年生活
吳冠中:我就是進入不了老年生活
吳冠中:我就是進入不了老年生活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每次和吳冠中先生在一起,心中都會升騰起這種感覺。不過這回一見面,吳先生的話非常激憤,簡直有如急風暴雨:
“上帝的安排不好,對生的態度積極,給生命、愛情;可是對死的問題就不管了,人老了、病了、痛苦了也不聞不問。我認為生命是個價值過程,在過程中完成價值就可以了,魯迅先生只活了56歲,作出的成績遠遠超過長壽之人。我們為許多人可惜,是他們做的事沒完成,如果完成了,不必非得痛苦地活那么長。”。
我知道吳先生的話事出有因,他的焦慮來自今年春上的一場病——感冒引起了一些并發癥,畢竟是86歲高齡了,于是被大夫強迫住院。而對于這輩子一天也沒閑過的吳先生來說,住在醫院里不能畫畫了,就整日煩躁不安。后來好不容易回家了,卻發現孩子們怕管不住他,干脆把他的大畫案撤了,于是他痛苦不堪。
他嚴肅地瞪著我,打著強烈的手勢說:“我就是進入不了老年生活——叫我養花、打牌,不行!叫我休息、不做事,不行!回想這輩子最幸福的時期,就是忘我勞動,把內心里的東西貢獻出來的時候。現在思維、感情不衰敗,還越來越活躍,可是身體的器官老了,使不上勁了,這是最痛苦的晚年。”
我望著焦急的老人,一時語塞。幾個月沒見,吳先生本來就瘦的身子顯得更加直溜,胳膊也細得只剩下骨頭。我知道說什么話題才能才能使他高興起來,就指著墻上新出現的一幅字畫問:“這是新近創作了?怎么您的風格變了?”
我之所以使用“字畫”這個詞,是因為這幅作品上面只有“土地”兩個字。但它們不僅是寫出來的,也是畫出來的,寬寬的,大大的,肥肥厚厚的,是字和畫的合二而一;與吳先生過去的書法繪畫都不一樣,但一眼又能看出還是他的筆墨,吳冠中神韻在焉。
吳先生果然興奮了,一轉眼又拿出十多張字畫和畫的照片,一邊告訴我,畫不成大畫了,精神好的時候,他就畫了一批小畫。受某大學校長看不懂篆字的啟發,他想探索把簡體漢字變成藝術構成的新路,讓普通老百姓都能欣賞。在形體上追求新穎,畫面上追求新表達,筆墨濃淡,均有講究,和畫畫一樣反復構思,也和畫畫一樣把廢稿都淘汰,有時寫十多張才能成功一張。
至于“土地”二字,來源于抗戰勝利60周年,由此想到我們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英雄,先烈,人民,是多么厚重啊,這兩個字里凝聚著非常多的感受!
“有朋友看了這批新作,覺得我又找到了一種新形式,還有空間可以發展。”說到這里時,吳先生的臉色好了起來。“我不能閑著,閑了不會活。現在我謝絕一切采訪、會議,不再拋頭露面,只是思考、畫畫。探索其樂無窮。”
我的心里也跟著輕快了,欽佩地說:“你一輩子總是在探索,不停地鞭策自己往前走。我看您一點也沒老,這心態多年輕啊!”
吳先生連連點頭:“我絕不能侮辱過去的作品,一定要超過去,給后人新的啟發。”然后,又補充了一句:“只能往前走,停下來不好活,后退更沒有余地。”
臨別時,我請吳先生為關心他的廣大讀者寫一句話。他說剛好在思索有關風格的問題,便工工整整地寫道:“風格是作者的背影,自己看不見。”
什么意思呢?
“這就是說,在探索過程中,不要計較太多,成敗得失,失敗隨時隨地。自己只管探索,風格由別人去說。”
哦,我明白了,有人勸吳先生保持住自己的“風格”,而他則堅定地選擇了“衰年變法”。
于是,我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您認為,在藝術創作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他加重語氣說:“思想,感情——沒有思想的感情平庸,光有思想限于犀利。魯迅先生是既有思想也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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